《幻·影魅》西棠

1、黑猫

　　夜色浓得化不开。
　　青桐小区12栋得公寓楼顶上出现一团浓雾，缭绕雾气中传来两个少年低沉得话音。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么，月牙？”青石懒懒地往栏杆上靠，抱臂看着旁边面色冷然得少年。
　　月牙扯了扯唇角，伸手一把扯下了裹在身上得黑色斗篷，露出贴在身上的黑衬衫。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瞟了眼对面那双同样湛蓝得眼睛，他淡淡哼了一声：“也不是第一次伤这么重。只是……”皱眉，因血液粘在皮肤上得衣料扯得伤口一阵刺痛。
　　“放心，鬼门得事情交给我了，一定帮你报仇”青石咧嘴笑起来，“送你一根鬼王得小拇指作纪念怎样？”
　　“被剁了尾巴你别上我这儿哭。”
　　“看不起我是不？”
　　没理会他不依不饶的表情，月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里的蓝浑浊成浓郁得黑。“鬼门根基甚厚，不要掉以轻心。”
　　青石欠了欠身，忽而腾身跃上栏杆。“你就一边养伤一边执行新任务吧，我先回去向主上复命。”话音未落已经消失在原处。
　　月牙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变成了尖抓的手指。夜风中颀长得身形微微一晃，倏地蹿进了黑洞洞得楼道。

　　据说出门遇到黑猫是不祥之兆。
　　那么，捡回一直出门时遇到的黑猫呢？
　　琈瑶抱着沙发靠垫坐在地板上，有点郁闷地看着那只在吃了药后漫不经心地舔着伤口的猫。纯黑的毛色，在客厅暖黄得灯光下像撒了层金粉，油光发亮的一片。
　　要不是眼力不错，下楼买宵夜的时候差点受不住脚就要踩在那一团蜷缩的黑色物体上。于是毫不犹豫地捡回了这只身受重伤的猫。如果不是他开口说了句“谢谢”，大概也不会想到这并不是一直普通的猫，因为自己灵力实在薄弱，连对方不寻常的气息也没有觉察出。而他发现自己的身份确实相当直接而简单——她忘了收回拖在屁股后的猫尾巴。
　　有点怀疑收留他的行为是否明智，在这只名叫月牙得猫说明自己与她同属幻妖中的灵猫一族，以及被仇家所伤后。
　　万一引火上身，对她这个很笨很无辜得小妖来说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啧……都被打回原形了，没一个月是别指望能痊愈恢复人形了。
　　暗暗叹了口气，宁琈瑶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通常猫得姿势很优雅，而这家伙得姿势真是相当的优雅。
　　包括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淡漠地看向救命恩人得时候。
　　“这么说，你一个人住。”开口，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
　　许是因为难得遇见同类而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亲切感。琈瑶一江春水般地表述了自己今年１9岁在念高二，父母两年前去世后独自居住，理由是唯一的亲人，姑姑，与父亲不和，不愿收留但每月会为她付房租并且法律承担续费以及生活费等等后，月牙做出了以上总结，却对她的询问不予理睬。
　　神秘的家伙，不说就不说吧，同类之间还是得互相帮助的。
　　“你可以安心留下来养伤。”琈瑶起身在旧旧的布沙发上铺了一条薄毯，説，“你的仇家就算找到你也进不来的，除非我允许。这间公寓有特殊得结界，攻击防御一体，以前住楼上的人说的。”
　　“人？”
　　女生耸耸肩：“现在是鬼，三年前跳楼自杀了。”
　　“你父母留下来的结界？”环顾四周，他微眯起眼。如此强大的结界，难怪连主上也不曾早早发觉，而要采取如此迂回的方式。
　　“也许吧。”女生望着茶几上的全家福笑笑，“早点休息吧。”

　　早上路过传达室顺便取了班里的报纸，琈瑶刚踏进教学楼就看到一张文质彬彬得笑脸。不禁偷乐，美好的一天。
　　“这个星期都没迟到，有进步嘛。”肖南风笑说。
　　那是自然。托家里那只冷面猫得福，每天早上听他在门外淡淡地说一句“起床”就再也没了赖床的欲望。更重要的是还可以享受他做的早餐。谁说遇到黑猫是不祥之兆？
　　“嗯哈。”琈瑶点点头，指了指他手里得剧本，“话剧社这学期这么早就排练了吗？”
　　“今年的圣诞会和艺术节表演并一起了，还要请校外老师做嘉宾。”
　　女生探头看了看剧本扉页，眼睛瞪得老大，“罗密欧与朱丽叶？”
　　肖南风笑着拍拍她的头，説：“知道的人都这个表情……没办法，指导老师安排的，説这个能打动人心。”

　　不过当她看到梓嘉也在翻剧本时，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梓嘉，你也要演？”
　　“嗯哼。”梓嘉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把剧本丢一边开始翻报纸，“我还要强忍着恶心向陆老师作受宠若惊状。”
　　“话剧社的成员都告老还乡了？你不是学习部部长么，这种馅饼还能砸你头上？”
　　“刚才碰到肖南风了吧，笑成这德行。”梓嘉勾过她的脖子怪声怪气。
　　一把拍下她的魔爪，琈瑶眉飞色舞地恨不得甩甩尾巴，白马王子谁不爱？
　　“喂，别转移话题。”
　　梓嘉撇撇嘴，説：“话剧社大部分都是高三准备退出的了，刚开学又来不及招新社员，陆老师干脆抓几个人来充数。”
　　“肖南风演罗密欧是一定的了……”打量打量她瘦瘦长长的身材和一头干练的短发，宁琈瑶笑得不怀好意，“不会是让你演朱丽叶吧？”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反串神父。”
　　“那朱丽叶呢？听说社里的当家花旦出国了。”
　　梓嘉不屑地冷哼：“江以菲。”
　　陆老师可真挑对人了。舞蹈社的台柱江以菲，骄傲美丽的白天鹅，初中部得小妹妹都知道她喜欢同班的肖南风。这噱头还真是不错。
　　“没必要这么苦大仇深吧。”梓嘉笑，“肖南风清心寡欲地都让人怀疑个人的性取向，从没见过他跟谁能擦出火花，更何况那个矫情得要死的江以菲。”
　　“那台词倒是挺适合她的……诶，有啥新鲜东东？”
　　琈瑶凑上去看报纸，梓嘉点了点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新闻。“喏，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本城监狱接连发生死刑犯莫名失踪事件？挖地道跑了吧？”
　　“你当是基督山伯爵啊？”女生正色説；“琈瑶你住校得了，每天晚上还要打工到八点多累，而且最近治安又差。”
　　琈瑶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家里住惯了，我会小心的。”
　　灵力再弱，对付人类也还绰绰有余吧。当然她从不否认自己的确很丢幻妖的脸。

　　“我回来了。”关了门，伴着话音一条狸猫尾巴就钻了出来。女生抖着一双猫耳朵踢踢踏踏地走进客厅，眼见一桌饭菜就恶狼似的扑了上去。
　　月牙跳上对面的椅子，问：“今天作业多不多？”
　　愣了愣，琈瑶“百忙之中”抬起塞得鼓鼓囊囊的脸，“不多，刚开学作业比较少，我自修课得时候就做完了。怎么了？”
　　“……公安局已在全是发布通缉令，希望市民密切关注并注意人身安全。”月牙没有回答，客厅里那台画面时不时跳几下得21寸旧彩电里女主持人的声音难得的清晰，几张板刷头得男子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倦怠而骆驼。事是失踪的死刑犯。
　　月牙指了指桌上一本字典厚的书，淡淡说：“把这本《基础咒术》练熟。”
　　“啊？”嘴里的土豆差点喷出来，“为什么？”
　　“不觉得丢幻妖的脸么?基础咒术都练不全你跟人类有什么区别？”
　　“书房里哪本咒语书我不是记得滚瓜烂熟？”
　　“你会运用的有多少？”
　　语塞。琈瑶咬着筷子对着一桌饭菜——法术操纵出具，操纵抹布拖把……并不是很难掌握得咒术，对于正常的妖精来说。可经她之手的东西大多只会有气无力地蠕动几下就无声无息了。习惯了事事身体力行，对于这些咒术实在没下过功夫。
　　“一没灾二没难的，谁会欺负我这种良好妖精啊？”
　　月牙不语，瞟她一眼，跳下椅子优雅地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比两本《高考总复习导引》还要厚的《基础咒术》，内含一千三百六十三条基础咒语。宁琈瑶自认为可以倒背如流，但并不表示得心应手。
　　恨恨地把书拍在天台粗黑的水管上，琈瑶心里不住嘟哝，不练就给我脸色看……我宁愿做十张函数卷。
　　重重呼出口气，夏夜清凉的风扑在脸上变成一片粘腻的潮。怕热的体质却还不需要某“人”在耳朵后面呼呼地吹阴风。
　　“清华帅哥，再吹我就给你来点猛料。”女生往后一斜眼，挑眉说。
　　一串古怪的笑声翻滚在耳边，接着半透明的魂灵懒洋洋地飘到她身边。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黑框眼镜，“你要用咒语对付我？”戏谑地指了指她边上的《基础咒术》。
　　“清华帅哥”本名叫刘明，就是原本住在宁琈瑶楼上但在三年前跳楼自杀得高三学生。他说他考了三年都没中清华，心灰意冷之下就自由落体了。刘明死后他爸妈就搬走了，自己却因为死时怨念过重而无法离开。这套公寓租金便宜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刘明的徘徊不去。琈瑶自然是不怕的，一来二去也混熟了。只是刘明经常抱怨她搬来后就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因为她家那个强大得结界而不能让他来去自如。作为补偿，刘明要求女生称自己为“清华帅哥”以抚慰他未实现的梦想所带来的遗憾。拜这个无聊的鬼所赐，这栋楼闹闹鬼是家常便饭。琈瑶常说，刘明你是真的“留名”了，还是遗臭万年型的。
　　女生抄起书瞪他，“我可以用它砸死你。”
　　刘明嘿嘿笑，烟似的围着她转来转去，“你确定你要用它‘砸死’我？”
　　“你还是去做你的清华梦吧。”女生靠坐到地上翻开书，“我要用功了。”
　　“还以为你是来请教我的。”
　　请教？女生一怔，随即抬头望向在半空中荡秋千的鬼，“刘明，你……”
　　“等等，”刘明打断她，一本正经地说，“请称呼我清华帅哥。”
　　“好吧，清华帅哥，你做鬼也三年了，对灵界也该了解不少吧？”
　　刘明点点头，又摇摇头説：“如果你想问我关于咒术的问题，我无能为力，这是你们妖灵的能力。”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完全熟悉咒术却无法运用。”
　　刘明停止了晃荡，一个旋转倒吊在半空中，就像他死时那样。“也许对于你这个特殊物种来说的确会出现这样得状况。”歪着头靠近她的脸，“束灵师爸爸加幻妖妈妈，琈瑶你大概是基因变异的产物。”
　　见她沉默，半晌又正回身子。刘明抱臂打量她，“也许你可以试试束灵师的法术。”
　　“切……”琈瑶白她一眼，念力作用下转蓝的双眼睨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在他跟前晃了晃，“看见没看见没，我是幻妖，如假包换。”顿了顿，她狡黠一笑，“清华帅哥，要不你当一下我的陪练？”
　　刘明往后一缩，戒备地看着笑眯眯的女生。“你想干嘛？”
　　一对猫耳朵自她头顶钻出来，女生站起身，一条尾巴妖娆地甩了甩，“你说的啊，试一下束灵师的法术。我爸留下来的束灵咒语我知道的也不少，成功的话也许能给你超度哦。”
　　刘明倏地飘了很远，丢下一句“我去找小荟和忠叔”就不见了。
　　女生摇摇头，偏头瞥到天台上一小堆散乱的石子。
　　挥手间爪子已经恢复成人手。五指张开，她对着那堆石子轻轻动了动唇，石子“扑扑”一阵乱跳，迅速排列成一个“宁”字。
　　飞石咒。宁琈瑶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用月牙的话来说，打打流氓阿飞绰绰有余了。

　　凌晨。微凉的小区。
　　“月牙大人。”
　　“说。”
　　“昨天夜里10点一辆开往城北得警车失事，除三名警察因汽车爆炸当场死亡外，三名死刑犯无端失踪。”
　　“无端？”他冷哼，“半个月里失踪六个，鬼魆到底想做什么……”
　　片刻的沉默。
　　“大人认为与鬼王有关？”
　　“弑天都没有查出来，难道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不语，黑斗篷的身影暗暗揣测着他的心思。
　　“青石可有消息？”他问。
　　“青石大人已攻下三岛，但还未伤及鬼门主岛。”
　　“嗯。”沉吟，他往远处一幢公寓踱去，“我还要半月才能完全恢复灵力和人形。这段时间内我不希望这一带再节外生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