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少女》firstkiss

1、玫瑰

　　十二月的风像是夹着碎冰，胡乱打在夏碎月脸上，披着的长发被吹起在脸上和脖子上绕圈。街边的灯闪着微弱的光，寒冬的月光细微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夏碎月叹了口气，从厚重的蓝白色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过度受冷而缓慢地动着，笨慢地打开手电筒。
　　强烈的光一下子照亮前面的路，是一片废弃的施工工地。
　　这里不久前出了命案。四周都被警戒线包围着。
　　废弃的石材木材胡乱地堆放着，一个简陋的棚子在风的狂卷下像是要倒下。
　　写着“生人勿近”的牌子几十秒前还在地下，现在被吹到了夏碎月的脚边，她撩了撩头发，一脚把它踢开。
　　夏碎月看着熟悉的地方，迈开了腿。脚下是碎石块，传来和运动鞋摩擦发出的细小声音，像是要刺进骨头里。
　　她看了眼棚子里的血迹，顺着石头滑出一道醒目的血痕，她低下头叹了口气：“跑掉了。”风把夏碎月手腕处松大的手链吹掉，吹到不远处的碎石堆缝中。
　　那个人跑掉了。

　　夏碎月第二天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她无视掉老师想骂人的表情，坐到了教室最右角靠窗的位置。前桌的男生偏侧过头来问她：“你怎么又迟到了？”
　　夏碎月翻了个白眼，我明明是在铃声响完之前进来的。前面的男生知趣地转过头去，然后认真做着笔记。
　　夏碎月鼻子里传出来一个不屑的单音节。
　　那天下午夏碎月去了医院。
　　天渐渐又冷了些。
　　又见到他的时候夏碎月记得是在一个月之后，那是她正在看着斜前方的几个女生谈论着学校里的几个风云帅哥，她勾了勾右边嘴角，右边红唇下的虎牙露出一个小尖尖。然后老师领进来一个男生，看上去差不多有一米八五以上，单眼皮高鼻梁，嘴唇不薄不厚，最适合接吻。
　　夏碎月对他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斜前方那几个女生闭了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夏碎月想把她们的眼睛剜下来。
　　夏碎月思绪飞飘，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说完他的名字了，然后就是台下如雷般的掌声。她也跟着拍了拍。
　　他叫莫辞琛，坐在和她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
　　夜晚十点，晚自习下了。前桌的男生又转过头来：“再见。“夏碎月知道莫辞琛在看自己，她靠近那人的耳朵，眼睛眯得像一只小狐狸：”再见。“男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红了一片。
　　夏碎月不紧不慢地整理着书，人越来越少，可是他还没有走。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夏碎月毫不躲避地看着他，就像一个多月前那样。
　　“夏碎月，你有完没完？“
　　清冷的男声传进夏碎月耳朵里，顺着血液来到神经中枢，在慢慢蔓延到全身，最后是心脏。
　　“我本来不想见到你了，可是你自己出现在我眼睛里，如果不冒犯你一下我都不好意思了。“她的声音上扬着，像是含了一颗带血的糖果。
　　甜腻又危险。
　　她慢慢向他靠近，直到她的胸口紧紧实实贴在他温暖的腰部，她才发现，其实她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莫同学，好久不见。“
　　只一周，莫辞琛成为现在女生嘴里最火的人。他长着一张高岭之花的脸，让女生想靠近但是不敢靠近。夏碎月想起了初中课本里一个成语——可望而不可即。
　　比喻看起来可以靠近但是实际上很难达到或达不到的事情。
　　夏碎月没有朋友，她是不合群的，莫辞琛看起来却不一样，他会欣然接受别的男生找他打篮球的邀请，也可以礼貌地回答同学的问题，也可以很平静地拒绝女生的告白。但是，夏碎月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和自己和平交流的。
　　他讨厌自己。
　　这一点夏碎月一直都知道，从和他对视的第一秒就知道。
　　晚自习，夏碎月在本子上画着玫瑰。她很喜欢玫瑰，和其他女生一样。画到一半时，眼前骤然一黑，然后就听到一个男生说：“操，老子的作业还没写完。“接着就像是病毒传染似的，全校的学生都哄闹起来。
　　夏碎月嘴角扬起，从板凳上站起来，向左边走，直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她趁他不注意，坐到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不禁抖了一下。
　　夏碎月的吻落在他的脖颈间，一点一点吮吸着，留上只属于她的印记。那是盛开的万亩玫瑰。她的吻顺着颈间慢慢向上，到下巴，再到唇边。然后停下，在他耳边喘着气。
　　夏碎月双手从他颈间放下，正准备从他腿上下来，然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扳过她的身体，他的唇准确地对上她的唇，不同于她的浅尝，他的舌尖慢慢深入，薄荷的清香一下子布满整个口腔。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校服领带。
　　教室外有老师打着手电筒：“不要吵，学校电路老化，这停电可能一时半会好不了，现在就放学。“
　　全校学生的欢呼像是打雷一样。
　　教室里的同学开始骚动，夏碎月都听不见，她现在只听得到她的心跳声，和他的吻一起融在了这一夜的月色里。哦，今晚没有月亮。
　　有个女同学的声音：“莫辞琛，我有点怕，你陪我走到校门口好不好？“
　　莫辞琛不理他，他还在和她接吻。
　　那个女生有点迟疑：“莫辞琛，你在吗？“
　　夏碎月推开他，用只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他在和我研究深入艺术。“
　　前面传来板凳倒地的声音，女生好像被吓了一跳，在黑暗中，不知道她的表情怎么样，但是她的声音微颤：“那我走了。”
　　夏碎月一直跟在莫辞琛身后，他好像生气了，只顾着往前走，夏碎月小跑才可以勉强跟上他。她撇了撇头：“你走慢点呀。”
　　莫辞琛还是保持原来的速度。
　　“你走慢点。”
　　他还是那样。
　　“莫辞琛！”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路灯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影出一个瘦长的影子。
　　夏碎月屏住呼吸，又叹了口气：“你别走这么快。”

　　夏碎月做了个梦，梦到几个月前，在那片废弃的工地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莫辞琛。他和另外一个男生，地上全是血迹，莫辞琛手里握这一把刀，望着夏碎月笑。
　　夏碎月醒来时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了，双手不能动弹。
　　他坐在床边。
　　她被莫辞琛铐起来了。但是她并不害怕，注视着他瞳色偏浅的眼睛：“你不用这样，我不会跑的。”莫辞琛笑了：“可是我怕他们找到你。”
　　“所以，你喜欢我？”
　　“你看到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夏碎月想起来那天的场面，莫辞琛手里的刀捅进了那男生的腹部，鲜血从他的衣服里浸出来，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祁生没有死？”他问。夏碎月没有躲避：“是。”
　　“我去医院查过了，他没死，但是他失忆了，他什么都记不清了，他也不会记得你。”
　　祁生是莫辞琛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
　　“他可能甚至连你的名字都忘了。”
　　“那里没有监控摄像头，警察没有证据。”
　　莫辞琛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和你□□。”
　　那种直白的，毫无遮掩的，热烈的感情一下子涌过来。
　　夏碎月闭上眼：“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莫辞琛不在床边，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眼睛注视着手机，面色凝重。他侧过脸看着夏碎月，嘴角勾起微笑。
　　“等到七月，我为你种一片玫瑰，好不好？”莫辞琛问。
　　夏碎月点头：“好。”
　　后来，夏碎月和莫辞琛再也没有去过学校。想来学校已经在发寻人启事了吧。
　　夏碎月只跟着莫辞琛，她不问为什么，因为她喜欢他。
　　说起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在离主城区不算远的小城镇里，莫辞琛说，那是他爷爷曾经的家。他很喜欢。
　　所以，夏碎月也喜欢。
　　二月，他们一起过了春节，那天晚上，他们在楼顶，一起放了烟花。等到新年时，烟花绽放在空中，全镇人都向周围的人说新年快乐。夏碎月看着身边的莫辞琛，抓住他的衣领，把他身体往下拽，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三月，他们一起在天台种了粉红色的玛格丽特。一种夏碎月没有听过的花。莫辞琛告诉她这种花的花语是骄傲和满意。夏碎月听到后，只是撇撇嘴：“啊，我还等着你给我种玫瑰呢。”
　　四月，他们一起过了愚人节，莫辞琛告诉她：“夏碎月，我们可能等不到七月了。”夏碎月满眼疑惑，然后，莫辞琛从后面拥住她：“开玩笑的，今天愚人节。”夏碎月后背全是他的温热。
　　五月，他们一起去赏了樱花，虽然只是在手机上。莫辞琛告诉她：“樱花是希望的象征。”夏碎月想，虽然他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心里仍然有光明。
　　六月，莫辞琛说：“我们一起等七月吧。”然后，从后背递给她一朵粉红色的玫瑰，是朵纸花。他说让她等，她就愿意等。
　　七月，莫辞琛去了警察局，他自首了。
　　“是我杀了我的弟弟，因为自从我们住在一起后，我妈就不管我了，她只喜欢他，所以，我就把他杀了，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死。他虽然失忆了，可是医生说只是暂时性失忆，我怕他想起我，那还不如来自首。”
　　“那你见过这根手链吗？”警察把从现场多次搜寻才找到的手链给他看。
　　“没见过，可能是之前有人留下的吧。”
　　莫辞琛去自首那一天，夏碎月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钱，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不要去找我，你就当自己做了一个梦。”
　　夏碎月眼泪一下子掉出来，因为在信封旁，她看见了一把玫瑰种子。
　　夏碎月从来没有觉得莫辞琛不喜欢她了。她是一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莫辞琛更爱她的人了。
　　小镇上的人都知道了，之前刚搬来这的小伙子，是个杀人犯。每次看到夏碎月时，都说：“姑娘你也没有想到吧，幸好他没有害你。”
　　他为什么要害自己，他爱我。他从来不会害自己。
　　他害祁生那天，看着夏碎月的眼睛，说：“他想害你，我帮你杀他，好吗？”祁生喜欢她，祁生从初中就喜欢她了。可是夏碎月不喜欢他，她觉得他很烦人。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死。
　　但是在莫辞琛眼中，所有让夏碎月不高兴的行为，都是想害她。
　　后来，她再也没有去看过莫辞琛。听说他被判了二十年。
　　她在天台种下了那一把玫瑰种子，在他们之前种的玛格丽特花旁边。
　　二月，莫辞琛没有告诉她，那天晚上他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好像绽放的是他的生命。
　　三月，莫辞琛没有告诉她，玛格丽特花还有暗恋，默默地喜欢的意思。
　　四月，莫辞琛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准备好去自首了。他早就知道警察发现了夏碎月的手链。
　　五月，莫辞琛没有告诉她，樱花除了象征希望，还象征着质朴纯洁的爱情。
　　六月，莫辞琛没有告诉她，送她纸质的玫瑰，是因为纸玫瑰永远不会凋零，就像他对她的爱一样。
　　七月，夏碎月在等，她在等玫瑰花开。
　　也在等他回来，为自己种一片玫瑰。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学校晚自习停电那天，他脖颈间的万朵玫瑰。
　　她只是想着，不知道二十年后，还能不能在他脖颈间种下玫瑰。
　　她想二十年后，她总会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