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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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自从2120年11月26日夜晚，在国宴厅发生第一例有完整记载的空间空洞现象以来，百分之八十的空洞出现时间，是在晚上八点钟之后，或者更准确一点，从全球范围内来说，是在日落之后的两个小时以后。
五年来，人类不断被空洞吞噬，但与此同时，也研发出了各式各样有理论依据，或是暂时没有理论依据、但是行之有效的对抗空洞的方法。
比如说，每个城市和卫星城都会设置巨大的能量塔，特殊的能量波段有助于提高空间的稳定性；再比如说，康博士团队在空洞爆发的第十一个月之后紧急研制出来的一种小型空间稳定器，被称为“三维纽”，像纽扣一样佩戴在身上，可以保证1*1*2.5立方米空间的稳定性，足够保障一个成年人的日常所需，当然国家也非常给力，在一年之内就完成了三维纽的普及，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社会的稳定性。
其他的重要措施，还有限制大型机械的使用，尤其是工作原理基于高频波段的机械，这导致人类的平均生产力直接退回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但是没办法，在生存和发展之间抉择，人类必须选择生存。
至于那些人类的科学暂时无法解释，但是却十分行之有效的措施，就比如说，人类越是聚集的地方，发生空洞的可能性越小，因而全球都是以大型人口聚集基地加上周边卫星城的模式来改造城市，聚集人口，以及晚八点之后实行宵禁，禁止去往城郊或是别的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
再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异能者。
2122年的元旦之夜，最高领导人邓司令拥有了一条巨龙，一条东方的巨龙，它出现的时机非常地巧，那一天，帝都的人们在经历了人心惶惶的十一个月后，康博士团队的三维纽横空出世，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最大限度地恢复了人们的正常生活，元旦夜，人们自发走上城市广场，以放孔明灯这一古老的方式来纪念这充斥着不可解释的死亡和离别的一年，既是为悼念亡者，也是为未来祈福，在孔明灯的微光里，所有人都看见，一条苍灰色的巨龙在半空中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
第一批异能者就这么面世了。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最高领导人是第一批最强力的异能者之一，这件事在带给人们惊恐的同时，又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社会的稳定性，相比于另外一些乱成粥的国家，华夏这边还算得上是人心稳定。
康博士团队给出的解释是，由于空间空洞的出现，部分人类得以拥有了沟通高维空间的能力，在高维空间里与独属于自己的精神图景产生映射关系，而高维的精神图景对于三维空间也能产生一定的影响，当然，是个人武力值方面的影响。
四年过去了，全球登记在册的异能者已经超过了十万名，根据特殊部门制定的测试等级从低到高划分为D级、C级、B级、A级、S级、双S级，以及理论上存在但至今没有实例的3S级。
邓司令的巨龙，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双S级精神图景之一。
一个科学无法解释、但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措施就是，越是高等级的异能者，他所在的地方，周围的空间就越是稳定。
也因为此，在蜂巢纪元开始之后的几年内，几乎所有大的城市基地的掌权者都产生了不小的变动，物竞天择，无论是从利益角度还是从全人类的角度来考虑，由强大的异能者坐镇一座城市，总是对人类最好的选择。
比如说如今杭城的无冕之王，姜海。
原宁波姜氏财团的当家人，在蜂巢纪元之前，他的手里掌握着全国最大的造船企业和海上贸易线路，蜂巢纪元之后，他觉醒了S级精神图景—— 一片辽阔的风暴海，海上航行着一座万吨货轮，熟悉姜氏的都知道，那艘货轮，就是姜家最著名的“宁海号”。
七号农场虽然位于卫星城的最边缘，距离杭城主城区的能量塔也最远，更别说农场区人烟稀少，怎么看都是高危地段，但是幸运的是，四年来，一例空洞现象都没有发生过，至少造成人畜伤亡的空洞现象一例都没有被发现过。
萧池摸了摸挂在胸口的三维纽，又看了一眼时间。
晚八点半了。
按照古老的华夏习俗来说，除夕夜八点钟开始，是有春节联欢晚会可以看的，灾难纪元的时候，曾经一度中断了相当长的一段岁月，后来重新恢复了十多年，空洞爆发那年又中断了，当时整个世界一片大乱，相信当年绝大多数华夏人都没能注意到这个华夏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好在这两年又恢复了，但基本成了领导人安抚人心的秀场——
领导展望未来、科学家展示研究成果之类的。
但无论如何，春节联欢晚会加饺子，还是华夏人除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萧池和老姚他们约好了一起吃饺子看春晚的，但显然，因为小阮的意外，他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开到农场门口，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声和犬吠声乱哄哄的传来。
闻不到饺子热腾腾的香气，却扑面一股子火药的硝石味儿。
萧池心里一沉。
电动小三轮电表到了底，最后两百米几乎是挪回来的，萧池等不及了，跳下车疯了一般往前跑。
摇滚青年秦力脸上有一条狰狞的血痕，手里是农场的长杆猎枪，显然，这双擅长弹吉他和拌饲料的手并不擅长用枪，他几乎抖得握不住枪杆。
“萧哥，老姚没了。”
秦力说完这句，眼泪就冲了出来。
“萧哥，老姚他、他就包完饺子，说出去撒个尿，我只听见他那只肥猫叫了一声，再出去就见不到人了，有两个怪物冲了出来，要不是小戴拿着锅盖替我挡了一把——”
他说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地哭。
萧池脸色煞白，手脚冰冷，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无意识地往人群那边走了走，空洞已经消失了，老姚和他那只名叫lucky的肥猫不见了，地上躺着两个扭曲的怪物，那是从空洞里跑出来的异空间怪物，并不罕见，也不难对付，普通人拿把菜刀就能砍死。
“你是七号农场负责人？”有个声音淡漠道。
萧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眼前几个人穿着安保队的深绿色制服。
也是，处理空洞现象，本就是安保队的职责所在，只不过这两年空洞现象越来越少，而七号农场更是从未发生过，所以打交道得不多。
旁边问讯赶来的老唐替他回答：“是是，这是萧池，七号农场的负责人，年轻人重感情，这几年七号农场也一直挺安稳的，估计有些吓住了。”
老唐是四号卫星城的领导，是个D级的异能者，精神图景就是一块农田，他擅长种地，又是异能者，所以被提拔上去专管农场这块儿，平常跟萧池关系也不错。
那人嘴里咬着烟，火光明灭，映出一张线条冷硬的脸，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语气：“我很遗憾，唯一空洞零记录的农场也出现了意外。”
萧池这才认出，这人就是刚刚在酒吧遇到的男人。
他记得当时那几个人说难得休假的，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老姚没了，必须得上报记录，还得测算出事地点的一些数据，以及处理那两只恶心的异空间怪物。
男人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本硬皮本子，刷刷记了几笔，又拿起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周围走了一圈，停顿片刻，在本子上记录下一大串不知道如何计算得出的数据——从仪器显示屏上看，并没有一个数据和他记录的东西重合。
“行了，把这玩意儿拖走，”他挥挥手，让手下处理怪物尸体，略一迟疑，走到萧池面前。
萧池抬头看他，胸前还挂着那个可笑的猫包。
“节哀。”
他低声道，然后伸手在奶猫的头上揉了揉，犹豫一下又补了半句：“这很常见，别怕。”
巨大的悲伤情绪在萧池的血管里翻涌，面对秦力、面对老唐，他都死死绷着，这很常见，他知道，毕竟是如今这个鬼世道。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周围都是浓烈残酷的黑，人类文明的灯火较之百年前，已经变得十分微弱，死亡、离别，这些事情对于绝大多数人类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朝不保夕的日子过久了，也就麻木了，毕竟，你有空伤心眼前人的死亡，不如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轮到自己。
但他突然就绷不住了，忍不住垂下脖颈，目光落在小奶猫身上，低声漏了句哽咽：“这是老姚要的，给他那只肥猫买的童养媳。”
男人一愣，没说什么，最后只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人散尽了，老唐暂时留了下来，怕再出意外，他怎么说也是个D级异能者，留下总归多一重保障。
白胖的饺子是老姚包的，中间捏住，两边一兜，四个褶子，干净漂亮，是典型的南方饺子的包法。
除去那些不住农场的工人，其实七号农场只有四个常住人口，老姚、秦力、戴小呆，和萧池。
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简易的全系投影仪被早早打开，画面里是帝都某实验室团队在侃侃而谈最新的研究进展，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总能给人一点安心的感觉。
但现在不行了，就在几十分钟之前，一个朝夕相处的大活人在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连同他的猫一起。
没有人有心情吃饺子，只有萧池怀里的小奶猫饿得喵喵叫。
宠物粮是没有的，人都活不下去，谁还去生产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养宠物，那是少数上层人士才有的闲情逸致。
当然，老姚除外。
老唐和老姚关系最好，熟门熟路地去厨房不知道哪个角落摸出一包羊奶粉，泡好了弄了个小碗，把小猫接过去，小猫趴在碗边，一口一口舔得欢快，浑然不知它的养父和未来老公已经离开了。
“也别太难过，这种事情四号卫星城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两例，没有办法的。”老唐端起装着饺子的托盘去煮，不一会儿端回来两盘热腾腾的饺子，叹了口气。
“活着的，总得往下活。”他说。
戴小呆年纪最小，才十七岁的小男孩，进农场刚一年，以前在老城区打架闹事，是个很难搞的孩子，这会儿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秦力抹了抹眼睛，吃了一口饺子，眼泪啪嗒掉在盘子里。
老唐苦笑一声：“到底是出生在黄金年代的小孩子啊，你们总要习惯的。”
灾难纪元的最后二十年，也就是2100年到2120年，全球地质灾害基本平息，当时全球人口只剩下26亿，2100年之后，人类迎来了飞速重建发展的二十年，被称为“黄金年代”。
七号农场的四个人，除了老姚，都是黄金年代出生的。
从记录来看，空洞所带来的死亡率远不如从前那几十年的自然灾害，那个时候，死亡远比现在更加地司空见惯，往往一场毫无预兆的寒潮就会冻死数万人。
老唐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他的全部家人，都死在了黄金年代前夜，包括他的新婚妻子和不到一岁的女儿。
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活着的，总得往下活。”
他是这样，无数其他人也是这样，无论如何，活着的人，总得往下活。
但萧池心里很难受，几乎窒息的那种难受。
因为司空见惯，所以漠视死亡，人类不该是这样的。
就好像当初他的父母亲，因为死亡太常见了，所以没有人关注死亡本身，反而会为了往后的生活而不择手段。
四年前的除夕夜，他在那个泥泞的小巷子里昏睡了一夜，没有被空洞吞噬，也没有被美丽善良的女孩捡回家，怎么昏过去的，又怎么醒了过来。
脚踝肿得发亮，高烧倒是奇迹般地退了。
醒来后接到了医院领导的短讯，说他母亲的抚恤金下来了。
很厚的一个信封，里面是新版的大额钞票，足够他生活一两年，他只看了一眼，就把信封随手装在了口袋里，然后回到医院家属楼，丢给了一大早就过来闹事的病人家属。
“拿走，别再来了。”他冷冷地说。
其实心里在想，什么抚恤金，人死了才需要抚恤金，他不信他母亲死了，他不要抚恤金，只想生活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说不定父母亲还能回来。
家属楼太吵闹了，萧池决定搬走，至于搬去哪儿，他不知道，模模糊糊想起来昨夜，那个叫做小阮的女孩子，好像要和她妈妈搬去四号卫星城。
那不如他也搬过去吧，说不定，还能从小阮母女口中知道那位“姜律师”的身份。
那个月光一样的男人说：你没做错任何事，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害怕。
萧池心里又涌起熟悉的冲动，他想找到那个男人，那是他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遇到的一缕月光。
如果不是他，在那个绝望的深夜里，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四年来，他和小阮一家早已熟稔，但也仅仅从小阮母亲口中知晓了“姜皓”这个名字，他猜测与杭城姜家有关系，但几番打探却是查无此人。
他冷不丁又想起今天两度遇到的那个男人，冷、硬，整个人浑身都散发出强烈的负面情绪，像一条瘦骨嶙峋的恶犬，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退。
但他无疑又是个好人，无论是制止闹事的醉汉还是大半夜放弃休假跑过来处理意外，甚至能在那种情况下觉察到他情绪的崩溃，用他一点也不温柔的语气给出了最简单的安慰。
他不是月光，半点也不温柔，他像冷硬锐利的星星。
萧池还是想找到那位月光先生。
毕竟，谁知道下一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会不会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