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 desire》水磷

2、宝田罗利

　　宝田社长跨进他会被人恨恨骂句“该死的有钱人”的烧包办公室，发现沙发里端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拿着茶杯优雅而坐，见他进来放下杯子，亲切微笑。
　　宝田默了十秒大喊一声：“是你！”
　　对方点头：“嗯嗯，是我。”
　　他坐到对面：“上次你没说什么时候再来。”
　　耸肩，“没办法啊，那回系统坏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将来日程会怎么排。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我好歹是出现了，”她掏出个本本来看了眼，“而且你有三个小时时间。”
　　此人就是宝田罗利的仙女教母了，她上次出现的时间为十年前。
　　他放松下来，深深靠进沙发里：“我说，你怎么换衣服了？灰色长袍魔杖尖帽子都上哪儿去了？”
　　她今天穿着件七分袖雪纺连衣裙，上面渲染着大朵艳红的罂粟花，原来藏在帽子里的波浪黑发放下来，打着漂亮的小卷。
　　她一甩头，“老穿同一件衣服，人家也想换换新鲜的嘛。”
　　他听了两眼放光，一脸“就是就是”的表情：“你可以理解我的感觉了吧！总穿同样的衣服是多么的令人厌烦，那么多漂亮华丽的衣服不被人穿上展示它们会哭的！”
　　她满脸唾弃：“请不要把我的偶尔厌烦和你的奇装异服癖相提并论！”
　　宝田没答茬，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怎么还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样，我可是老了。”
　　她看起来既不年老也不年轻，有着安静而柔顺的眉眼，瞧着很舒服。
　　她微微的笑：“有什么关系，对于我，你也还是那时的样子没变。”
　　他苦笑——怎么可能会没变，二十岁和年过半百怎么会一样。
　　她第一次出现是在他二十一岁生日之后的第三天。
　　十一点了他还没睡，一个人趴在床上和自己玩西洋棋。一抬头发现床边突然多了个人，女的，一脸严肃的低头看他，这事儿在夜里着实挺惊悚。
　　但宝田很镇静：“你怎么进来的？”
　　她拇指向后比了比：“窗户爬进来的。你家的爬山虎差点儿没绊死我。”
　　“其实你完全可以明天白天来，正门比窗户好找又方便。”
　　“明天我就该去看下一个人了。”她清了清嗓子，“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仙女教母，时不常就会现身帮助你排忧解难排解你的烦恼。”
　　“时不常？我想这次是我二十一年里第一次见到你。”
　　“……请忽略这些修辞上的小问题……说正经的，你有什么愿望？”
　　“说实话，没有。”
　　“嗯？”
　　“有的话你也不一定会给实现。”
　　“啊……”
　　“‘世界和平’你能实现么？”
　　“不行吧。”
　　“让死者活过来可以么？”
　　“怎可能啊。”
　　“我可以长生不死么？”
　　“违背自然规律嘛。”
　　“所以你看，太过梦想的你实现不了，而我对将来所设想的我自己动手一定可以完成。说实话，你的存在对我没什么意义。”
　　“你别这么伤人啦。”
　　“啊，抱歉抱歉。”
　　“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硬说的话，有一个。”
　　“你说你说~”
　　“陪我下棋。一个人玩儿挺没劲的。”
　　“下棋？那待会儿你别太失望……”
　　三盘之后。
　　“喂，你……”
　　“嗯？”
　　“你说别太失望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女人就不会下棋吧。”
　　“没。没……”
　　她打着哈欠一扔棋子，翻身躺在床上，“不玩了，全是我赢好无趣。”
　　他不干，“这盘我就快赢了！”
　　她伸脚一踢棋盘，棋子都倒了，“别做梦了，这盘还是你输。”
　　“你这都从哪儿学的？”
　　“国际象棋是我们用来打赌用的。谁不想去见棘手的人那她只要和别人下棋赢了就成了，然后此人就成了别人的麻烦。不过对于同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如果输了，他就再也不能被换给别人了。你可以想象一下棋艺很差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很糟吧。”
　　“是糟透了。我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见下一个人了。”
　　“再等一下。”
　　“嗯？又怎么了？”
　　他欺身过来靠近她，吻了她一下，“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她脸涨红了，甩给他一巴掌，“这么差的借口也敢用！”
　　说着跳下床，气冲冲的往窗户走。
　　他突然有点担心，“要有下次的话，还是你来吧？”
　　“怎么可能！！”
　　七年后，还是晚上。
　　宝田的窗户被恶狠狠的推开，有人从外面爬进来，姿势好像贞子再世。
　　他看了眼，懒洋洋的说：“怎么还是你啊。”
　　根本不正眼看他，“废话少说。”
　　“没愿望但是有问题想问。”
　　“你赶紧的。”
　　“你上次不是说你不来了么，怎么没赢了别人把我换出去。”
　　她一梗脖子不理他。
　　“嘿，合作些嘛，你不说就只能耗在我这里走不了。”
　　他发誓他听见了她狠狠磨后槽牙的声音，“我输了。”
　　“原来如此。”心情大好，“那也就是说，以后就只能是你来了，对吧。”
　　“是啊是啊！！”
　　哦哦，她又想打人了。
　　“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你去拜访下一个好了。”
　　“求之不得。再见。”
　　“再见。啊，再等一下。”
　　“嗯？啊！”
　　被他一下吻在手背上，“好传统要保持，你说是不是？”
　　她又回给他一锅贴，“可不是嘛！”
　　六年后，下午。
　　“我没愿望也没问题，你怎么还来。”
　　她公事公办的口吻，“因为你需要帮助。”
　　“我挺好的，真的。”
　　“得了。我知道你妻子过世了，你不可能没事。”
　　“哈，你是仙女教母，你什么都知道。要来一杯么？”
　　她把杯子打到一边去，“我只能说节哀顺变，建议你照顾好你儿子，他就你一个亲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敢面对现实了。”
　　他突然暴怒，揪着她领子把她拉到跟前：“你死了老婆试试看！你有没有人性啊！”
　　“严格说来，我不是人，没有你们那么多感情。”
　　他的手逐渐松了劲。对啊，她不是人，她根本不明白，跟她动气有什么用？
　　“说真的，你真差劲，这点儿忙都帮不了我。”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们就是这么没用……节哀顺变。”
　　“谢谢。”
　　“不客气。”
　　他瞪她一眼。
　　“我觉得这次你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一点都不难。”
　　“请讲。”
　　“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四天没睡着了。”
　　“很容易。”
　　她让他躺下，拉好窗帘，然后回到床边，在他额头轻吻一下。
　　“一个祝福。”她说。“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他看着她，“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好的。”
　　十一年后，中午。
　　“这次隔的可够久的。”
　　“世界人口数量还长好多了呢。”
　　“感觉真奇怪，我看着都比你老了。”
　　“不老也没什么好的，一辈子就只一个模样，审美疲劳了。”
　　“有人求之不得。”
　　她冷哼：“从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自己那一瞬间开始，我就是这个样子，从未年幼，不会年老，等我从这个世界消失时，我也还会是这个样子。在我消失后没有人会记得我，你们都在我之前去世了。”
　　沉默笼罩了他们。
　　“我很抱歉。”
　　“没什么。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们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编号。”
　　“编号？”
　　“嗯。我是6号。”
　　“那你已经存在很久了……？”
　　“非常久。久得时间感都模糊了。不过嘛，这种日子也快到头了——当你不在了，我也就消失了。”
　　“为什么？”
　　“其他人的问题都会在你之前结束，你将会是我最后一个任务。”
　　“原来如此。”
　　“有愿望了么这次？”
　　“我真的不能不老不死？”
　　“当然不能。”
　　当下。
　　“我一直在想，你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想出来了？”
　　“不切实际或者会改变世界的愿望你们是不予理睬的，你们的能力其实局限于很微小很琐碎的范围内。说实话，你到底能实现多大的愿望？”
　　“打个比方，大概就是在棒球场上有一粒米那么大。”
　　“如果我的愿望极为强烈，又不是不可实现的那一种呢？”
　　“先说来听听。”
　　他想了想，缓缓的说：“我希望你不会消失。我希望你能变成真人。”
　　她脸上浮起古怪的悲伤和狂喜。
　　“从第一位仙女教母出现一直到现在为止，你知道有多少人提出过这个愿望么？不超过十个。”
　　“所以，你到底能不能变成真人？”
　　“可以！可以！可以！只要有人提出，我们就可以!”
　　“只要我说出来？”
　　“是的！大声的说出来！”
　　“我希望你变成真人，有个名字，会变老，总有一天和我一样头发灰白满脸皱纹,在欣赏享受过这个繁华世界后快乐满足的死去，死去后还会有人记得你。”
　　一道光从她胸口浮出，飘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消失了。
　　“我想，我现在和你一样了。”她开心的说。
　　“希望我没有做错。”
　　“当然没有错。我一直期待的就是这个！”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我变老了你也认得出来？”
　　“当然。”
　　“那隔个十年二十年我还是会回来看看你的。”
　　“也别忘了到时候在我墓前放束花。”
　　“别说这丧气话，那一天还早呢。”
　　她站起身，在他脸颊两边各亲了一下：“我想，是时候了。”
　　他回吻一下：“街角有个不错的咖啡店，建议你在那儿喝一杯再走。”
　　“我会的。”
　　宝田罗利看她轻快的拉开办公室大门回头和他说“再见”，看她走进楼道尽头的电梯，指示灯一层一层的改变，看她十分钟后走进了咖啡店一个小时后又出来，向前走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一直不肯说的那个词这才吐了出来。
　　“再见。”

　　—End—

作者有话说

　　来个温馨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