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自长啸》清和月在野

5、Chapter5.

　　这一夜是出乎她意料的好眠，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她的丈夫说上几句脑中演练好的情话，她就沉沉睡去。
　　“主子，时辰到了，该起了。今儿得进宫去拜见皇上皇后。”轻云轻轻推推夏长歌，好叫她清醒清醒。
　　夏长歌看着陌生的环境，怔忡了一阵才缓过来，她摸了摸身边早已凉透的床褥，问道“王爷呢？”
　　“王爷已准备停当，等着主子用早膳呢。”丹枫指使着粗使丫头端进浴桶来，“主子快些才是，成亲第一天别叫王爷等久了。”
　　夏长歌迷迷糊糊地被流雪收拾得当，要迈出门槛时却停了下来。
　　出了这个门，她就要做别人眼里的齐王妃了，莫名的就有一种想要回家躲在爹娘背后的冲动。想起苏意欢要劫法场一般的戏言，不知她现在后悔了还来不来得及，想必是晚了。
　　不管磨蹭多久，这门总是要走出去的，她早就不能做那个躲在父母背后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了。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不管以后她要面对的是什么，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夏长歌抬眸看着苏茂行，两厢对视，双方皆看不出破绽来。
　　“夫人昨夜睡得可还好。”苏茂行看着她，眼里的情意快要滴出水来。
　　夏长歌很想抖上一抖，汗毛都要被他那眼神肉麻得竖起来了，那要滴出水的眼睛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这男人早上洗脸水进眼睛里了。
　　她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是把脸上憋出两抹绯红来，怯生生的扫上他一眼，“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自是…”留下一阵欲语还休的空白，平白的让人想入非非。
　　苏茂行看夏长歌一副娇羞不自胜的小媳妇模样含羞带怯地将他望着，那模样虽不知有几分真心，倒是很有功效的满足了他的大男子自尊心。
　　这厢是亲亲热热的用罢早膳，远方却有人硬生生掰断了手里的笔，听着报上来的消息，本就冷硬诡谲的目光平添几分恨意。
　　坐在马车里，夏长歌和苏茂行好像铁了心比谁耐性好，一个两个眼观鼻鼻观心，把老僧入定的架势学了十足十。明明昨夜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却没有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来的坦然自在。
　　夏长歌以为最坏也不过一路沉默着到皇宫，直到苏茂行一把将她搂紧怀里。一瞬间，夏长歌脊背僵直了起来，听见苏茂行在耳边轻轻笑了，夏长歌应激一般恢复了平时风云不惊的虚伪做派。
　　“一会拜见父皇母后，不必紧张，一切有我。”苏茂行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交代道。
　　她许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一切有我，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用她担心似的，心下想着，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恭请父皇皇祖母母后圣安。”两个人跪拜在地上时，夏长歌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烦躁，不管她再怎么不想跪这个遭瘟的皇帝，也必须要温顺恭敬的跪下去。
　　额头贴到地上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厌恶几乎达到了顶点，可是抬起头来又是那个三从四德的小媳妇了。
　　两人行礼后坐在一处，眼神时不时交上，意料之中的情深意浓，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出的恩爱，全无马车里那副你是谁干什么坐在我旁边的样子。
　　“看到你们这么恩爱，也算不白费朕一番心意。”
　　夏长歌心里想，可不是嘛，废了半天劲把我塞进王府里，我要是不做出爱他爱到没他活不了的样子来，岂不是要皇帝白白失望，伤他的心。
　　她自认也算是个善良忠厚的了，白白浪费别人的计谋，让别人气的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可不是她的做派。
　　“来，长歌，看看哀家给你备了什么礼物。”太后冲她招一招手，眉眼间很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意思。
　　“这是哀家当年的嫁妆，送子玉观音一对，很有灵性，你和小七努努力，要多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
　　人家提到了开枝散叶，她也不好表现地太冷漠，只好象征性地红一红脸。夏长歌痛苦的发现这几日为了脸上有一副新嫁娘的娇羞，她的大腿真是实打实的功臣，掐的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了。可见有时脸皮太厚也不是好事。
　　她这厢刚羞红满面的谢过礼，皇后也从宫中给她挑了一盆红珊瑚，叫她回去仔细养着。
　　一个是自己的嫁妆，一个是宫里的物件，这谁更有心意，当下一目了然。
　　皇后看着她的眼神里那几乎藏不住也不想藏的冰冷，好像她是什么千古罪人一样。有皇帝和苏茂行在一旁时，夏长歌倒还能躲得了，可当她被皇后单独留下来训话时就躲不了了，顶着那样的眼神，夏长歌也是很有压力啊。
　　“你既嫁进了王府，就要当好你的主母，不要善妒，把心思平白的放在别的邪门歪道上，应当尽心尽力服侍好王爷，多为王爷开枝散叶才是。”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里全是不屑。
　　这不屑自是有理由的，皇后就一儿一女，还是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其实她还在王府的时候就怀了个世子，却被人活生生断送在了她肚子里。那孩子要是没夭折，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太子的位子坐的理所应当，可人没了就什么也不做数了。
　　自从第一个孩子掉了，她怎么也安不下胎，眼看着六皇子已经周岁了，她才堪堪保胎到足月。至于意欢那一胎，她保的更是不易，连咳嗽一声都不敢，自然就把这两个孩子当成眼珠子，谁也碰不得。
　　皇后看着夏长歌，真是怎么看怎么来气，她的儿子理应娶自己母家的姑娘，母家那边有多少优秀贤惠的女子。她起初想给自己儿子挑个最好的，挑来挑去苏茂行都及冠一年有余了，正妻之位还是没定下来。
　　结果可倒好，偏偏皇上把夏长歌指给了苏茂行，相府怎么赶得上自己母家让人信任，来日别误了他的大事。
　　长歌听着皇后训话，一边跪一边等着下文，干等等不到，皇后也不说让她起来，也不继续训，就这么干巴巴的跪着。
　　长歌心里清楚，自己又是个替死鬼。皇后要是不满意皇帝指的婚，你找皇帝闹去啊，她还不愿意嫁呢，折腾她做什么。
　　等了半天，苏茂行那边派人来催了，皇后才施施然抬手让她退下。
　　长歌也不敢伸手揉一揉自己跪的酸痛的膝盖，硬生生直起身子行礼退下。她有时候真是恨自己的身份，不管心里再怎么想骂娘，也要硬生生咽下去时间久了，简直要活活憋出病来。
　　她想，人人都称赞我举止得体，温顺贤惠，顾全大局，可谁知道我为了这些鬼扯的话付出了多少。
　　她多想叉起腰对着皇后把市井里能骂的话挨个骂个遍，亲切问候皇后族谱上每一位祖宗。可是她时时刻刻都代表着相府的颜面，她就是再怎么想撂挑子，甩甩手说你算老几老子要回家了，也要恭恭敬敬的行礼慢慢退下。
　　温顺，哪是用来形容人的，分明是用来形容宠物的。表现得好了，就赏你几口吃食，要是敢惹人厌，随便打杀了，也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一句话的事。
　　在她把所有能想到的话全在心里骂了个遍的时候，没等她愁着词穷，就到了马车旁。心下很是忧愁了一会，这一上一下的，她这膝盖还真是命运多舛。
　　可算是上了车，一打眼，苏茂行已坐在里面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了。
　　实在是疲于应付，长歌窝在马车里勉勉强强行了个礼，自顾自坐在一旁。
　　长歌想着自己嫁的这婆家可真不是好相与的，要是言家没出事就好了，她要是嫁进言家绝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想着想着，真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说要嫁的是你，藕断丝连在这异想天开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啊，我到底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难道就能怎么样吗？
　　“夫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苏茂行把脑袋凑过来。
　　长歌做贼心虚吓了一跳，“没什么打紧的……就是想着今晚该让小厨房做些什么，妾身还不知王爷喜欢吃什么”
　　“夫人倒是自觉，本王还没说今晚去夫人那，夫人倒是自发自觉的安排上了。”
　　“……是妾身逾矩了。”长歌想着，我问你喜欢吃什么，又没让你和我一起吃，也不知道是谁自觉。
　　“夫人既然说了，本王也不好拒绝，今晚便宿在夫人那里罢。”苏茂行眼神暧昧颇有些少儿不宜的意味。
　　……可别可别可别，这给你委屈的。夏长歌低下头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本以为昨夜之后能尽量避免和这人搅和在一起，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
　　下了马车以后，那两足行走的禽兽笑盈盈的伸手扶她，她伸手出去的时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妾身恭候王爷。”夏长歌福了福身，急急忙忙走了，至少从背影看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远后，苏茂行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里说不出的诡谲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