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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沈丹霄被他扯着手从箱里拖出来。对方下手没轻重,神情又太过凶恶,沈丹霄一直怕他,这会儿眼圈一红,哭了出来。

      越饮光从没哭过,也没求饶过,沈丹霄从前有师父护着,也没哭的机会——实际上越饮光从没见人哭过。他愣愣看了会儿,松开手,拿食指抹了抹师弟眼角,沾了一指头的眼泪,道:“你哭什么?”

      沈丹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发疼,哪有余力回他话。他这一哭,哭了整一个时辰,越饮光便也看了整一个时辰。

      哭到后头,沈丹霄一口气提不上,活生生憋昏过去,加之饿了许久,旧疾复发,又发起烧来,险些丢了命。

      醒来时,越饮光坐在床边,道:“……我又不会做什么,怎么怕成这样?”

      他露了点好神色,沈丹霄记起二人数年的朝夕相处,扑进他怀里,抱了他腰不撒手。

      越饮光回抱住他,道:“老师不在了还有师兄,师兄照顾你。”

      老师教了他十多年,没有磨平他的性子,这会儿看着倒真正长大了。

      人不可能朝夕间便长大,因而他不过是嘴上说说。

      沈丹霄缓过来后,越饮光故态复萌,比之师父在世时更加任性。他似乎天生便对什么都有好奇,上至云天,下至渊谷,大至沧海,小至虫鸟,他的眼睛不停,心也不停,喜欢什么便一头扎进去。

      他还想铸剑。沈丹霄自小与他一道,铸剑自然也是一道来,二人一同寻人去学,整整一年,经历了许多从前想不见的事。又寻了最好的铁砂,师兄弟俩兴冲冲开了炉。

      越饮光事事皆能,却折在了铸剑上,反倒是沈丹霄像模像样,总算有些成果。

      二人铸的剑放在一道,眼可见的天囊之别。

      越饮光想要什么,向来直接从师弟手里抢去,这回也不例外,夺了对方新铸的剑。

      沈丹霄舍不得,道:“那是我的剑!”

      越饮光看了他一眼,他立时息声,再不敢说话了。

      对方从不打他,也不骂他,可沈丹霄还是怕。他记得老师当年说过的话,记得自己若有行差踏错,对方便会杀了他——他不敢拒绝师兄的要求,也不敢向师兄提要求。

      至于怎样叫行差踏错,他不是很明白,便像他不知道沈涯是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

      越饮光铸的剑,叫做鲸吞,现在成了沈丹霄的。这剑笨重丑陋,沈丹霄想及自己的青云剑,心中委屈,难免又落了泪。经了上回,他晓得越饮光怕他哭,只是不敢多使这招。

      他一哭,越饮光乱了手脚,哄道:“我日后再铸把剑给你。”

      沈丹霄不信他,可也抢不回剑,只好认了。

      越饮光铸过了剑,对这事没了兴趣,日后还他的承诺成了空。沈丹霄满腹委屈,却又无人可说,幸好他早习惯了师兄的言而无信。

      再后来,越饮光什么事都做过了,又想看一看这天,要去登最高的山峰。他没做任何准备,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似是死了也无憾。

      沈丹霄与他这些年相依为命,是有感情的,放心不下,跟在后头,见他遇险赶忙出来相救,两人都是没经验的,险些困死在雪山上,幸好遇见了人。越饮光没事,他却伤了腿,过了许久,方才好转。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便长成了青年,又从形影不离,到再也不见。

      沈丹霄想:沈涯沈涯,他的父母给他起这名,想来是不喜欢他的。

      又想:我的名字是老师取的,沈丹霄也不比沈涯好些。

      他忽然便明白了什么。

      风雪崖。飞来峰上。

      沈涯沈涯。沈丹霄将这名又念了两遍。他不太愿意去想这些过往,今日因着青云剑,一时没有忍住。

      这夜他难得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躲进了衣箱里。

      里头逼仄迫人,黑漆漆,静悄悄,没有一点点光亮。他听见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看见衣服里钻出几只绿眼睛的瘦老鼠,叽叽喳喳,仿佛要将他吃了。

      沈丹霄害怕极了,可比起老鼠,师兄也很可怕,他害怕老鼠,更害怕师兄。

      他听见越饮光在外头喊:“丹霄你出来,师兄不欺负你。”

      沈丹霄不信他,心道:你从来只会骗我。

      想着想着,脸上落满了泪水,他不敢发声,低下头,把脸贴紧了膝盖,蜷起身体。

      师兄从衣箱旁走过,没有发现他,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沈丹霄想探头去看,伸手推了推,才发现衣箱的锁落了下来,他被关在里头,出不去了。

      他吸了吸鼻子,又哭了出来,只是这回没人再来抹他眼泪了。

      *

      岳摩天伤了肩臂,却没好好休息,夜里来寻沈丹霄。

      等了许久对方才开门。

      他一见对方脸,不由挑眉:“沈盟主这是……”

      江湖上传沈丹霄性情柔弱,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假的,除此之外,他的长相也与柔弱没关系,若不知他身份,便是个神仪出众的磊落男子。但此时对方眼角鼻尖微微泛红,分明是哭过,神情仍有恍惚,见了他也没有说话,目光游离,心思不知飘哪去了。

      岳摩天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沈丹霄如梦方醒,抬手一掌拍向他。

      他惯常用剑,掌法不过寻常,岳摩天肩膀受了伤,正要相阻,动作一顿,已是慢了,赶忙侧身避开。

      “沈丹霄!”

      岳摩天清叱一声。他看出对方精神不对,却没想到对方会向他出手,甚至想,沈丹霄如此失常,是否真与卫天留有关?青云剑不会作假,这事与他们师兄弟脱不了干系。

      沈丹霄右眼天生是盲的,形容可怖,在这朦朦月色清光中,更如一团灰雪,了无生机。他左眼如常,此时却也沉如深潭,波澜不起。

      岳摩天经验丰富,身形一动,转到了对方右边。

      沈丹霄右眼一点光亮都瞧不见,只凭左眼视野有限,看不见岳摩天的动作。

      岳摩天得了机会,刚要说话,沈丹霄右手向后一递,放在桌上的鲸吞剑“铿”地出鞘,破空而来,落进他手里。

      鲸吞是把寻常不过的剑,落在他手里时,忽然多了几分大巧若拙。这与方才不可同一而论,岳摩天皱起眉,不想与他多纠缠,正要抽身,正逢对方抬起头。

      他心内一凛,只觉对方与平常模样大相径庭,乍见之下,几不像同一个人。

      这一怔愣,也给了对方机会,沈丹霄没有犹疑,一剑劈下。

      他二人距离太近,岳摩天知晓对方长于近身剑法,自然不会与他硬碰硬,此时他右手不好动,左手非他惯用之手,不甚灵便,但也比世上大部分人的手好用。他两指敲在剑脊之上,正要顺势下了对方兵刃,沈丹霄停住:“岳宫主?”

      岳摩天推开身前的剑,笑道:“还以为沈盟主被施了点金法。”

      沈丹霄对方才事情记不太深,只觉一直在梦里。他见对方虽未受伤,但衣发凌乱,有些愧疚:“抱歉。”

      又问:“岳宫主寻我有什么事?”

      岳摩天道:“这么晚了来寻人是我不好,没想到能见到沈盟主这一面,倒是不亏。”

      沈丹霄看着他,抿唇不说话。

      岳摩天只得笑道:“我虽没与越饮光动手,却看得出他使青云剑使得极顺手,非朝夕之功。青云剑与你的鲸吞差别极大,白日里沈盟主也那么熟悉,却叫我想不透了。”

      沈丹霄原本不想与他多说,可或许才做了那梦,需要解脱,因而模糊道:“我之前的确用过青云剑。”

      岳摩天道:“这个原因我也想过,只是觉得太过寻常。”

      沈丹霄蹙眉,便要合上门,却被他将手卡了进来。

      他手有伤,沈丹霄停下动作,道:“岳宫主还想说什么?”

      岳摩天道:“越饮光上长乐宫的时候,本就有内伤在身。”

      沈丹霄道:“我知道。”

      岳摩天这才真正有些惊异:“沈盟主知道的……比我想的多,”又道,“我不与他动手,为的便是这个原因。”

      沈丹霄道:“宫主不必与我解释。”

      岳摩天道:“是我多管闲事了,沈盟主分明了然于胸。”

      沈丹霄见他将手拿了出去,顺手合上门。

      隔了门,对方又道:“无论越饮光现况如何,如今既见着了青云剑,便是一个眼前的线索,你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

      沈丹霄有一会儿没吭声,岳摩天也不催他。

      “……多谢。”沈丹霄道。

      次日他起得早,见许多荒僻的角落也出现了银线,便知晓如琇与荀天工的谈话多半不尽如人意。

      朝食后,沈丹霄在风雪崖上走了一圈,没见到荀天工,也没见到张灵夷与她师妹顾灵光,却遇上了温恰恰,同站在不远处的孟鹿鸣。

      “琢玉郎可知荀先生在做什么吗?”

      他很少主动发问,温恰恰有些意外。

      “后来我也去见了荀先生一回,他精神有些不对头,极是亢奋,说在布置机关。自前日起,他便没有吃喝过,更没有过休憩,我见他如此下去身体恐有耗损,却劝不住他。酒圣诗禅也在,将他打晕了——看情形他似是醒得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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