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七弦lyre

14、摩云洞

　　“我说我醒了，”周无心没好气的瞪了它一眼，他的心情现在非常的不好，非常的坏，因为他被人给捉住了，当然被人捉住这件事情没什么不好，反正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总是有被人捉住的时候的，就连当今武林盟主阮清流阮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曾经看上了江湖第一名妓柳师师，结果被大内侍卫打折了一条腿，并且由此引发了第三次江湖大混战，最后混战的结果以当今皇帝的贵妃娘娘嫁给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桃花公子顾飞天而告终，众所周知啊，江湖人都是爱面子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为了江湖的道义！”“不能丢我们江湖人的脸！”“流血流汗不求饶！”------什么什么什么的口号的，那么肯定会有一大票的热血青年热血中年甚至热血老年蜂拥而上，虽然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是什么，不过大家都有武功啊，闲着干什么，嘁哩喀喳，只如斩瓜切菜一样，得，江湖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是我们的盛宴与狂欢啊，”周无心躺在地上，他的旁边坐了一个正在流口水的妖怪，尖声尖气的说，“人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肉了，连猫肉都比不了，又香又脆的，虽然有一点点的酸，可是连醋都省了-----”说着它流着口水看了周无心一眼，喃喃，“真想再吃一口啊，啧啧啧啧，我还没吃过道士的肉呢，一看就是又香又嫩的。”
　　“你确定你很想吃我？”周无心也不生气，忽然莞尔一笑，身上绑的绳子一盘一盘自动的松脱开来，他坐起身来，轻轻的敲了敲那一只妖怪的头，“你叫幺鸡是不是，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好奇，你们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难道你妈是在麻将桌子上生下你的？”
　　“当然不是，”幺鸡气愤愤的推开他的手，“我们妖怪界已经禁赌好多年了，你这样说，是要负责任的。”
　　“好好好，我负，我负，”周无心吊儿郎当的一笑，“现在你能告诉我原因了吧。”
　　两只妖怪互相看了一眼，杠上开花点了点头，幺鸡咳嗽一声，清一清嗓子，这才开口，用一种很谨慎的语气说，“事实上我们一直以我们的名字为骄傲，真的，我们吱吱国里有那么多的妖怪，可是有名字的也不过是五百零一个，而在这五百零一个之中，我们两个，”它比了一比，“就占了五百零一分之二。”
　　“好大的百分比啊。”周无心含笑点头。
　　妖怪们受了鼓舞，欢欣雀跃的，杠上开花挺了挺胸膛，“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我们的名字是我们自己取的，我觉得这是让我们最最骄傲的事情，我们叫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大王的心血来潮，不是因为伏击猫的数量，不是因为我们的妈妈在同一窝下了多少个妖怪崽子，只是因为我们喜欢，我们想叫这个名字才叫的，你说，是不是很值得骄傲呢？”
　　“确实，”周无心看着他们滴溜溜的小眼睛，那小眼睛万分紧张的盯着他，仿佛是在顶礼膜拜着莲花宝座上的观音菩萨一般，他的心中刚刚冒了这个念头出来，杠上开花就哆嗦了一下，幺鸡颤抖着往它身边靠了一靠，“我怎么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有猫吗？”
　　“好像是菩萨，”杠上开花疑惑的瞧了周无心一眼，后者正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准备要走。
　　“你做什么？”杠上开花可是一只忠于职守的好妖怪，虽然害怕菩萨，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住了他的脚步，“你要跟我们回摩云洞去，我们大王要见你。”
　　“我为什么要去？”周无心慢慢悠悠的，甩一甩自己的宽袍大袖，“给我个理由先。”
　　“理由，理由，”杠上开花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脑门子上急出了一大堆的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你是我们的俘虏。”
　　“可是我自己有能力逃脱。”
　　“你是我们的客人。”
　　“我没有去你们那里作客的兴趣。”
　　“你不能玩弄我们的感情。”
　　“我答应你们什么了，”周无心被烦得受不了，终于发飚，“阿弥陀佛，小妖怪，我是道士，道士懂不懂，就是专门画符念咒捉你们这些妖怪的，我没把你们这些妖怪一把火烧了你们就该感激我的大慈大悲了，居然还敢在这里烦我，”说着他嗖的一下，把自己背上背的那一把桃木剑抽了出来，心满意足的看着两只妖怪瑟缩在墙角里，动都不敢动弹，他威胁性的向着四个方向比了一比，准备离开。
　　“可是，可是人类不是不应该欺负妖怪的吗？”天花板上忽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细声细气的问。
　　周无心一愣，抬起头来，看见上面挂了一个小鬼，那鬼个子小小的，仔细一看只是一颗头，全都是半透明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就是两只黑洞洞，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啊，”周无心呆了一下，“确实，”他被这小鬼头质问了一句，居然点下头去，“人类确实不应该欺负妖怪，我想我做错了。”

　　周无心一直是个好人，这个好人出了家之后也是一个好道士，虽然他不吃素还喝酒，喜欢捉弄人同时有洁癖，更加了不得的是还跟江湖闻名的“毒仙子”私奔出逃，犯了女色的大戒，可是他还是秉承着自己做人的一惯的良好的理念，那就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有错必纠，所以他非常慷慨，慷慨到不可思议的挥一挥手，答应跟这两只妖怪到那个什么“摩云洞”走一趟，这种又大又空一听就没有营养的名字，肯定只有妖怪那种一点弯弯绕也没有的直肠直肚才能够想得出来——而且说不一定，周无心的心中起了万一的希望，说不一定唐流流也在那里呢，那也说不一定。
　　他很惬意地躺在一只竹子编的摇椅上，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草棍，前面是杠上开花后面是幺鸡，两只小妖怪躬着身体，十分吃力的往前一晃一晃的走，周大爷睡醒了一觉起来，精神正好着呢，弹指就是一粒小石子，“当”的一下，敲在杠上开花的脑壳上，“小妖怪，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的名字的来历呢。”
　　“这个，”杠上开花摸了摸脑袋，那里的一个地方已经起了一个大青包，它沉吟了一下，“事实上是去年冬天的事情。”
　　“那一天是腊八。”幺鸡补充。
　　“对，是腊八，”杠上开花说道，“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南方，有一座山叫做黛山，有一个洞叫做林子洞，我们就住在洞里头，长老准备熬腊八粥，所以就抽出令箭来，问，‘谁去偷米？’就有妖怪接了令箭去了，长老又问，‘谁去偷豆？’又有妖怪接了令箭去了，各色果品都有人去偷，只剩下香芋了，可是大家见过的世面少，都不知道香芋长成什么样子，就有一只妖怪自告奋勇的要变，结果变成一个世上最最美丽最最温柔也最最纤弱的小姐出来-----”
　　它的眼睛本来亮晶晶的，这个时候却忽然的黯淡下来，叹了一口气，幺鸡接着说道，“杠上开花对这个小姐一见钟情，自告奋勇要去偷，我跟它是最铁的哥们，所以就一起去了------可是，”它也叹了一口气，顿了一顿，才能够继续下去，“我们真的看见了那个最最美丽，最最温柔，也最最纤弱的小姐，可是那个小姐坐在牌桌上整整一夜都没有下来，我们最终只是看见了她尖尖的一双小脚，听她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话？”周无心适时的问道。
　　“第一句是‘幺鸡，碰。’”幺鸡说，“这个后来就成了我的名字，第二句是‘杠上开花，啊，我和了！’”
　　“这是我的名字。”杠上开花插嘴进来，同时抹了抹眼睛，“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非常非常的大，那之后整整一天我的耳朵里面都在嗡嗡作响，我一直都幻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够这样充满着感情和喜悦的叫着我的名字，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真的，如果有这样一天，”它双眼花花的望着天，抱着两只手做祈祷状，“如果有这样的一天，我死也知足了。”
　　“妖怪的爱情啊，注定是一场甜蜜的悲剧，”周无心叹息了一声，幺鸡很同情的看着杠上开花，说，“你不要理它，它总是这样一副样子，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真的，我看它这一辈子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哎，好可怜，”周无心的同情心泛滥了起来，可是他还是没有下了竹椅，让两只妖怪轻松一小下下的意思，“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小姐是谁吗？”
　　“当然知道，”杠上开花叹了一口气，“那一天我们忘记了任务，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偷什么香芋的，一门心思的要打听这个小姐的名字，所以后来我们被逐出了林子洞，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她到底是谁？”周无心的好奇心简直膨胀到了顶点。
　　幺鸡停下脚步，活动了一下肩膀，“她姓唐，叫做唐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