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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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战火纷飞。
街角的一家钟表店。
今天钟表店里异常的冷清，顾缙刚进店里就看见了柜台后的陌生青年。那青年见有人来，停下了手里正在修缮的活计，冲着来人轻轻一笑。
顾缙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唔，一个好看的生面孔。
他心底那股子撩闲劲儿又上来了。
顾缙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个绒线盒走近柜台，眉眼带笑：“呦？是个面生的？”
那青年笑了笑：“我是店主的远方侄子，表叔去购置东西了，我留下来看店，您是来修表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是来买表的？”顾缙熟门熟路地拿了把椅子，坐在柜台前，把盒子放在柜台上，一手撑着脸颊，看着那青年，眼神带笑。
“前些日子我刚来，在街上碰见过您一次，那次您刚从店里出来，手上拿着的就是这个盒子。是时间不准了，还是表面破了？”说着，那青年便打开了盒子，“您这晶面破的……碎得不能再碎了。”
顾缙那表那晶面碎的，就剩周边一圈跟齿轮一样的渣了。
“您干什么来着，晶面能碎成这样？”
顾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干嘛，就不小心磕墙角上了。”
那墙角估计是铁做的。
那青年看着他笑了下，没戳破他。顾缙被他笑得有些荡漾。
他摸着下巴，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那青年，心想：就店主那张平淡无奇的大众脸，还能有个这么清秀好看的远房侄子，那这远房侄子可远了去了。
“怎么样，还能修吗？”顾缙一边荡漾，一边也不忘了正事儿。
“虽然碎的有些厉害……但也不是不能修。这样，您三天后的午后来取吧。”
“好，那我三天后再来。”
顾缙出了钟表店，在转角饭店买了点饭菜，一斤炸小黄花鱼和四两烧酒，便悠悠哒哒地回了自家小院。他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带着一只不知来历的黑猫，从一群丑恶嘴脸的亲戚嘴里捞回自家家产，然后干着一些活人鲜少知道的事儿。
关键是，这黑猫，会说人话。
“死猫！吃饭了。”顾缙踹开自家大门，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招呼一声，便自顾自地开吃，“再晚一步小鱼干就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庞大的黑球从天而降，丝毫不差地一爪子拍在了顾缙伸向小鱼干的手。顾缙悻悻地收回去，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吃着吃着，顾缙按捺不住地问黑猫：“死胖子……”
黑猫上来就是一掌。
顾缙：“……”
“大庆！猫爷！”
黑猫高贵冷艳地赏给他一个眼神：“有事儿说。”
顾缙摸着下巴慢悠悠地问道：“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啥玩意儿？？？？
闻言大庆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今天这货吃错药了，这么骚气的语调问起这么骚气的问题。
顾缙一双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它。
黑猫感觉有点辣眼睛，抬爪拿了一条小鱼干，清淡淡地下了个定义：“一个骚断腿的浪人。”
话音刚落，爪下的一包小鱼干便被某个黑脸男人给拿走了。
这个顾缙，反了天了！大庆一双猫眼使劲地盯着他。
顾缙伸手点它：“一天天的伺候你伺候得跟个大爷似的，从你嘴里听句中肯的话怎么那么难呢！坐好了！”
古有陶潜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今有堂堂猫界霸主为了一包小鱼干而奴颜婢膝！
大庆不情不愿地收回弓起的背，对着顾缙一脸“格老子”地坐好，那黑脸男人这才把小鱼干给它放回来。
“顾缙，你但凡有一点节操，我都会更喜欢你一点。”大庆叼着小鱼干，趁机又给了顾缙一掌。
“节操于我为身外之物，再说，你我人妖殊途，不合适。”
大庆没理他。
不一会儿，顾缙又凑过来，一双黑眸显得亮晶晶的：“胖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大庆闻言，不咸不淡地道：“雄性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是精虫上脑时的下身冲动。”
顾缙无语：“那叫情感的萌发！”
大庆优雅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浅金的眸子高贵淡漠。
直觉告诉他，顾缙今天很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整个人都散发着像高潮过后的兴奋。于是……
“你发情了？”可人类也有所谓的发情期么？
顾缙觉得他没有再和这只猫交流下去的必要了。
他叹了口气，干脆不说话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人生无处觅知音的惆怅。
这猫的词汇简直低俗。
啧，真不知道大庆每天跟着自己这样才高八斗的人，怎么会熏陶出这么低俗的艺术细菌来的。
唉，真是惆怅。
大庆如果会读心术的话，他大概会想把这个不知脸为何物的人，一爪拍死在它的掌下。
三天后，午后，钟表店。
顾缙再进店，店里还是像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别的客人。虽说这钟表店处地有些偏僻，但过往每次一来总会有那么两三个顾客。难不成这两次“光顾”，是他自己赶得点儿好？他抬了抬眉，扫视店内陈设的眼神带了些许的探究意味。
“您来了？表已经修好了，”顾缙这厢正打量着呢，青年便已从帘后出来，看着他的眼睛带笑，“您看看，修的成不成。”
顾缙被他一叫，立刻收回打量的目光，眉目含笑的走近柜台：“成，怎么会不成，看你这双手就知道你肯定是个手艺精干的。哪会有不成的说法？”
青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盒子递给他。
顾缙把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晶面被换了，显得焕然一新，修得完全没问题。但顾缙却轻轻蹙起了眉，这只表很正常，还是他原来的那只表。可是，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有些不对劲。
他揉了揉眼角，想要再看清一点。青年却含笑问他：“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怎么会呢？”顾缙抬眼和他对视，从怀里拿出钱递给他，“这表被你修得像新的一样。”
青年的脸上依旧是清浅的笑意，他接过，把钱放在了钱柜里。
顾缙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柜台：“打了两回交道，还不知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我姓魏，您叫我小魏就好。”
“啊，小魏啊。”顾缙掩饰性地挠了挠鼻梁，犹犹豫豫地道，“你看这外面华灯初上，今天正好阴历十五，城西离这儿不远，正开灯会呢，特别热闹。不然，咱俩去逛个？”
青年轻笑着推脱：“还是不了，我手上还剩两只表，明天早上客人要来取，得抓紧把活做完。”
顾缙出手岂有失手之说，他刚要开口再死皮赖脸地邀请，那青年却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急不缓地打了个太极，给了他个信儿：“不如这样，明早您再过来。等那两位客人把东西取走，您若是真的有意，西郊花园也是个好去处，我再同您一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顾缙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人家了，反正人家都约了明天早上。如此一想，顾缙此时也只好作别。
“这样的话，那我明早再来接你，”顾缙冲他眨了眨眼睛，“西郊花园。”
青年笑笑。
顾缙直起腰，蹭过柜台的手似是不经意间碰到了青年的指尖，青年无意地缩了缩。
等待顾缙走了好一段时间，那仿佛化成一座雕塑的青年才缓缓地动了动。他缩了缩刚刚被触碰过的指尖，手指仿若缠绵眷恋似的抚了抚，低敛的眉眼里翻涌着一种近乎暴虐的偏执，却又在某一瞬间化成潺潺而流的缱绻温柔，像是透过如水的时光去凝视着某个人，怀着极深极深的思念。静默了一会儿，他把那只手缓缓地放至唇边，轻轻地阖上眼，在指尖落下近乎虔诚的一吻。
顾缙出了钟表店才惊觉天已经暗了。果然，和美人待在一起，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和死猫待在一起，每天都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不远处的城西灯会已经开始了，小城的半边天都被灯笼的光给映红了。
无论如何，顾缙也不想白白地放过这热闹的光景，干脆回了趟家，抓了黑猫，慢悠悠地在灯会里闲逛。
黑猫趴在顾缙的肩膀上，忽然有些不安地在顾缙衣服上磨了磨爪子。
顾缙偏头看它：“怎么了？”
“不知道，莫名地感觉有些焦躁，总感觉周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庆趴在他耳边小声道。
顾缙随即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不知看见了什么，他的眼神微微变得有些凌厉，然后在稍显拥挤的人群里加快了脚步。
“那里有异常？”大庆问道。
“还不清楚，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黑气，灯会的光色气味都太繁杂，幽魂的怨气很难被分辨出来。”顾缙和大庆没有看见，他手腕上的那只表，表盘正微微地泛着粉色，随着他的脚步，隐隐地向红色染变。
越靠近顾缙的目的地，周边的游人越少，灯火也就更暗。
靠近西城门，顾缙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这里的气氛不对劲。
西城门几乎已经没有了灯会火红的亮光，高大的城墙外是夜幕的深蓝，而在天色浓郁的底色之中，缭绕着一团又一团充裕的黑气，空气中伴随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但寻常人不会感知到这些。
顾缙从靴子里暗自地取出两柄匕首藏在袖口。
这时城门外走来一个女人，那女人面色苍白却眉眼带喜，乍一看像是城外人家来逛灯会的。可在顾缙眼里，那个女人的周身，缭绕着一股死气。
还没等他动，那女人忽然像是体力不支地晕倒在了城门口。
顾缙眉梢一挑：呦，现在那群死鬼们还会设计剧本了？还真是……思想进步的“新青年”呐。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女人身旁，蹲下身佯装惊讶地呼喊：“哎呀！大妹子，你这是怎么了？醒醒啊！”
一边说，一边还着急地抓着人家肩膀晃悠。那鬼都快让他给晃悠吐了——如果鬼还有胃的话。
此间，顾缙暗地往城里看了一眼，城门和里面繁华的灯会之间隔了一层泛着黑气的“墙”。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正纳闷她怎么还不动手的时候，他腕表上的指针突然猛烈地震颤起来，表盘瞬间变得血红。
顾缙已经来不及思考这表的异常，耳后一阵劲风，他神色一凌——背后有“东西”！
大庆猛地冲顾缙身后那个埋伏的怨魂扑了过去，与此同时，地上那女人骤然睁开眼，眼睛瞪得极大，一双手直直地掐向顾缙的脖子。
顾缙来不及站起来，顺势往旁边一滚，单膝触地，躲开前后夹击。借着惯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左右翻飞，直插进两只怨魂的喉咙。同时他左手虚空一列，三只浴火纸符凭空出现，指尖一动，三只纸符破空而出，在两只怨魂上方列出一个方阵，将他们死死地压制在屏障内。
顾缙取出琉璃瓶，瓶口一开，两只怨魂化成两道黑烟钻进瓶内，瓶身瞬间变得漆黑。他盖上琉璃瓶收进怀里，拍了拍身上的土。大庆从一旁走近他，三步并两步地爬上他的肩膀。
顾缙吐了一口气，语气带笑：“这年头，鬼都学会团伙作案了。”他收回镇魂令，从地上捡起匕首。
大庆看着他腕上又恢复平静的表，静默了一会儿，道：“你这表是从哪儿来的？看着有点儿眼熟。”
顾缙看着它，显然有点诧异，抬起手腕让它看得真切点：“上次出去办事，抬手挡了一下，晶面碎了，就去钟表店修了一下。这表有点儿邪门。”
这时月亮慢慢地从云层里露出脸来，照着月光，顾缙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不是他那只表。
奇怪，他下午看的时候明明就是他原来那块，怎么，现在表还能换脸了？还是，他当时被施了个简单到爆炸的障眼法？
大庆打断了他的思绪：“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有个法器看起来和你这东西挺像的，‘明鉴’，外观像旧时的日晷，但可以探知周遭隐藏的‘脏东西’，也可以暂时收纳魂魄。你这是走了哪门子的好运了？修个表能换一个法器，你也是赚大发了。”
顾缙闻言眸光闪了闪：“怕是哪个不知名的小情人给的礼物。”
大庆：“啥？不，顾缙你能不能管管你那浪荡的心？这世上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吗？你是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啊？！哎哎？去哪儿？”
在城外折腾了半天，城西的灯会差不多都散了。顾缙快步往钟表店方向走去，大庆死死地扒着他的肩膀：“人又跑不了，你别着急啊！猫爷要掉下去了！”
顾缙没说话，他的眉头紧锁，眼眸黑沉沉的，一副沉思的面孔。
那个青年，究竟是谁？
等顾缙和大庆赶到钟表店的时候，天色尚处于一种将亮未亮的蓝紫色。顾缙的睫毛和额前的碎发被露水打湿，他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朦胧。
大庆察觉出他有点不在状态，也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
顾缙看着那扇木门，指尖思索地捻了捻。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没上前敲门，坐在那扇木门前的石阶上。
可能不是那青年人的问题，贸然打扰倒会坏了人家的印象……再等等，反正早上也是要来一趟，一起，一起去西城花园。
他从怀里掏出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眼神沉思。
说不上来，那人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成千上万年。
天色破晓，周边街巷的早点摊也开始忙活起来。
钟表店老板大清早的准备打扫，刚一开门想要透风，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肩上趴着一只猫坐在门前，脚边一方手帕，上面一堆烟头烟灰。
老板被他吓了一跳。
顾缙一听身后有动静，猛地转过头去，一双眼睛因一夜未睡而泛着血丝，脸上写满了憔悴。老板一中年普通大叔，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说话都变得结巴了：“您、您哪、哪位？有事儿，有事儿吗？”
顾缙看他这反映，估计是自己现在的尊荣太过吓人。他把脚边的手帕连着烟灰烟头收起来，放进兜里，揉了揉脸，站了起来，笑了笑：“我是您这儿的顾客，前几天在这儿修表来着。”
“哦，这，这样啊。”老板也回过劲儿来了，“您是来拿表的吧？里面请吧。”
“不是，已经修好了，您家那远方侄子在吗？我俩昨天说好了今天出去逛逛。”
“远房侄子？”老板诧异道，“我近两年都没什么亲戚走动啊。”
顾缙的眼神闪了闪：“这样吗？”他吐了口气缓了一会儿，对着不解的老板安抚的笑了笑，“那估计是我记错了，打扰了。”
“没事，没事。”老板打了招呼就进门收拾铺面了。
顾缙道了歉，抱着沉睡的黑猫便也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眼神沉沉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柜台。
他的指尖抚上心口，微微蹙起了眉。
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