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境》千秋百岁

59、第 59 章

　　数十个指示灯忽然剧烈闪烁，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方密 。
　　她哀嚎了一声，“又来？”
　　数分钟后，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榆阳带着碾压眼前所有活物的戾气赶到。方密赶紧说明了情况，这是这一周沈呰第二次醒过来了，别是快找到了？

　　榆阳低下头，对上了刚睁开的眼睛。
　　他浑身赤裸，毫不在意众人的注视，旁若无人地爬了出来。
　　方密想捂住眼睛，又觉得给老大丢人才忍住了。

　　“沈先生。”
　　“榆长官。”
　　两人短暂问候了下，沈呰拿起衣服走进浴室。
　　片刻后，两人在一旁坐下。
　　沈呰也不废话，立刻进入主题，“那个世界有个叫离宗的一直在针对我，我记得他是你的手下？”

　　榆阳压根不信，“离宗是前不久调到我手下的，他和你的纠葛我也有所耳闻，他没有进入虚拟世界，你搞错了。”
　　“是吗？”沈呰慢条斯理地摩擦了下榆阳的侧脸，在对方反感地后缩中悠然道：“我可以提供记忆作为证据，你们先来找的我，你们自己人又从中作梗，这可真叫我为难。”
　　榆阳脸色难看，“好，如果你要求的话，只是我说不会有什么结果。”

　　然后——
　　感谢记忆提取技术早早成熟，榆阳看着显示器里播放的画面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比被毒蛇摸了还糟糕，喃喃自语，“竟然真的是离宗……”
　　作为背锅侠、中高级将帅、为军团长背锅、经过多方角力被押送蜂巢监狱服役，名义上算是他的手下，但是他哪指挥得动离宗，那么多能接收他的地方没选反而来了这，除了沈呰在这还能因为什么？
　　千防万防没想到竟然打算从歼灭精神入手……看到沈呰在虚拟世界中的虚拟世界杯反复折磨差点精神崩溃，榆阳升起崇高的敬畏，爆表的数值意味着早早超过现代人类承受的极限，早在数值100时就应该强制下线，而沈呰的监控数据时不时攀升1000以上。

　　“长官，有紧急消息！”
　　除了沈呰之外，他们部门好几个受困的也苏醒了。
　　榆阳强忍激动，“其他人呢？”
　　“只有他们几个，不过其他人脑活跃异常，有苏醒的趋势。”

　　榆阳看向沈呰，他做了什么？
　　待沈呰离开后，榆阳才苦恼地踱了几圈，哎，离宗可是上面委托来的关系户，他能怎么办呢。
　　“我去看看，你们把沈呰看好了。”

　　相隔几个编号的生活区，一间挂着黑白双色窗帘的房间，单人床上躺着个衣冠整齐的男人，头被全覆盖头盔遮住，像一个大型艺术品摆放在陈列台上。几声刺耳的警示音骤然响起，数秒后，头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飘出一缕青烟。
　　下一秒，头盔被拿了下来狠狠砸在墙上，发出“轰”地一声爆开。
　　单人床上的男人眼睛赤红，不可置信地撑住额头，他竟然在虚拟世界和沈呰——和沈呰——
　　又是轰的几声，住在隔壁房间的同事一声不吭，只是担忧下一秒墙壁会不会消失。

　　沈呰被带回囚室，他的管家依然彬彬有礼，奉上精美的食物。
　　——又是这里。
　　沈呰不禁想，他为什么之前没有过怀疑呢。
　　细细想来，违和之处并不少，凭什么他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能受到这么好的待遇？

　　“你记得周樗乔吗？”
　　管家冒出个问号，不语。
　　“那周出鞘呢？”
　　“少爷又拿我寻开心了，少爷很久没这么笑过了，是离先生让您觉得开心吗？”管家王叔（王孤白）说到。
　　沈呰睁大了鼻孔，“我不喜欢你说俏皮话。”
　　王孤白同样睁大鼻孔，摩擦了下花白的卷发，“我是个老人家，不会说俏皮话。”

　　沈呰询问道：“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吗？”
　　“很难想象有趣会和蜂巢监狱有什么关系，这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
　　“哦？没有异种入侵吗？”
　　王孤白困惑极了，“异种？那是什么？”

　　“你其实是个智械吧？”
　　“少爷你是嫌弃我了吗？”
　　沈呰：……
　　“你以后不许这么说话。”

　　医疗室
　　退役的人妖军医不赞同地看着离宗，毫不客气用消毒水淋向大面积伤口，“我说什么来着，小男孩还没到玩枪的年纪，一不小心就会弄伤自己，哦宝宝，看看你的胸肌都肿了~”
　　离宗偏过头去，“快点。”
　　医生责备地拍了他一下，“不行呢。”
　　“你得好好休息，你很久没睡过了吧，RT因子浓度有些超标——我Giuseppe可是会担心的。”

　　离宗双目放空，等绷带扎好，立刻起身。
　　医生拦住他，“不要着急我的男孩，还有最后一步。”
　　“……快点。”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医生夸张的睫毛扑闪，“最后让Giuseppe爹地亲亲?(′???｀?)！”

　　正好到吃饭时间，但狱卒们除了定餐外还吃到了加餐的瓜，据某个文职人员透露新来的关系户离宗和其生死仇人在虚拟世界爱的难分难舍，嘴上喊打喊杀，背地里要死要活。
　　“就是那个离宗！为诋毁者死了好几次！”
　　蜂巢监狱传疯了，罪行他们都脱敏了，反而这种八卦内容需求迫切。
　　离宗一进门，就感觉到种种注视，那些黏糊糊的目光钻进绷带，把伤口啃咬得又痒又麻。

　　他顶着一张生人勿进的面瘫脸要了三大瓶营养液，对天然食品视而不见，打饭的厨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强迫给他拿了半个蜜瓜。
　　第一次接收生人好意的离宗脸部轮廓稍微柔和了一点，一转头瞬间无数人比他先0.1秒转身。

　　见多了死囚，狱卒们的罪恶感和道德底线都比较偏低，更有甚者还极为灵活，对真善美有需求的也不会来蜂巢监狱。
　　所以他们提起诋毁者沈呰的语气也很寻常，“你们谁见过沈呰。”
　　“我还拍了照，发给你们看看。”
　　照片上的沈先生比现在年轻一点，他真的年轻的过分了！又高又瘦，像个晃荡在囚服里的衣架子。
　　“真别说，咱们的囚服还挺有质感，看着比我的制服还好看点。”

　　哦。那是有点的。
　　但谁会关注囚服好不好看，蜂巢监狱的一切设计之初都是由初代典狱长安排的，几个世纪过去了都没任何变化，这里的一切都一成不变，也没有改变的空间。
　　离宗坐下之后迅速喝完了营养液，水果他很久没吃了。出于对自己的惩罚，他只摄入维系生存的食物。
　　周围人的眼神无孔不入，比之前更露骨。
　　忽然，一个人在他面前坐下。

　　榆阳抓了抓卷发，圆圆的眼睛满是中年社畜不得不找下属交谈、偏偏自己还不善言辞，手下又是关系户，唉，“真难搞。”
　　的无奈。
　　“离宗，你……你还好吗？”榆阳的话中带有几分关心，管在蜂巢监狱这种地方，真正的关心少得可怜。
　　离宗微微抬起头，他那双深陷的眼眸中透露着淡淡的疏离感，点了点头，简单地回应：“还活着。”
　　嘶……明显是拒绝沟通的顽固派啊。

　　榆阳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得向前看。”
　　离宗没有回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空营养液瓶，似乎在沉思。蜂巢监狱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早已麻木。唯有向那个男人复仇才是他唯一想要做的，然而，却发生了那种事……
　　他忽然干呕起来，手指扣住嗓子，想挖什么出来。
　　榆阳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拉出来。

　　“我没事。”
　　你可不像没事的样子，“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
　　“我说的是创伤科。”他明显精神出了问题。
　　离宗讽刺道：“留在这里的谁的精神是正常的？难道榆长官就真的清白吗？”

　　对于这番污人清白的话，榆阳气得不行。
　　榆阳硬着头皮开口：“离宗，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在监狱里，就得遵守监狱的规矩。”
　　离宗微微抬头，他的眼神平静而冷漠。他并没有回应榆阳的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仿佛在看手中的空杯。

　　榆阳，“其实，监狱里也不是那么糟糕。你可以试着和其他人交流，或许能找到一些朋友。”
　　离宗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交流。我只想安静地待在这里，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榆阳叹了口气，他知道离宗的性格倔强，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说道：“离宗，你知道吗？监狱里也有一些人是被冤枉的。他们都在寻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许，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努力。”
　　离宗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你有个屁的力量。
　　你不是被沈呰玩的团团转吗？

　　想起自己也被诋毁者耍弄，榆阳更郁闷了。
　　技术人员是玩不过玩心眼子的。
　　看他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动摇。
　　榆阳也不再劝说，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蜂巢监狱上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飞船，就当所有人以为这件困扰联盟一年多的事故有进展时，刚露头的AI伊甸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个研究员四肢麻木的躺在控制板上，任凭上司怎么呼喊都不肯起来。
　　干不下去了，摆烂吧。
　　机会转瞬即逝，在此期间有万分之一的受困者清醒了过来。
　　人们抱头痛哭，紧接着是海量投诉飞往星网总部。
　　申饬从总部传到蜂巢监狱，到达负责这件事的榆阳耳边，变成了无休无止的烦恼。

　　他真是倒霉透顶，才摊上这种麻烦。
　　榆阳仿佛一头困兽，撕扯着找不到出口。
　　为今之计——
　　“先吃饭吧。”

　　-
　　沈呰算了下自己的刑期，竟然还有8100年。
　　他好像干了很多又好像都白干了。
　　只要控制好年限，完全能让他在这呆到死。
　　“万一呢，万一我能活到8100年后呢？”
　　一旁，笑容仿佛焊在脸上的管家优雅地擦拭杯碟，好像两人不在同一维度。
　　忽然，沈呰弹起，双手轻拍，“我要申请假释！”
　　假释是一种对被判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执行一定刑期之后，因其遵守监规、接受教育和改造，确有悔改表现，不致再危害社会而附条件地将其予以提前释放的制度。适用假释的基本条件包括：12

　　“假释？他凭什么？”榆阳猛砸桌面，气得不轻，“蜂巢监狱有假释条例 ？”
　　秘书：“闻所未闻。”
　　蜂巢监狱拥有26个区域，每个区域设置典狱司一名，狱长数名，总长目前空缺，由联盟直接控制，这涉及到四十年前的秘密事件，榆阳也不是很清楚。
　　“为什么会转到我这？”
　　“您目前是沈呰的负责人，像他这样的重罪犯都有一名直接监护者？”
　　谁是监护者？我吗？

　　榆阳挥挥手，“取消掉吧，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将申请书扫进垃圾堆，榆阳忽然想起问道：“为什么他的申请书能递到我面前？”
　　秘书：“……”
　　榆阳：“喂？”
　　秘书像忽然信号中断了似的双眼放空。
　　就这么无视他这个临时长官吗？！
　　“您午餐想吃什么？”

　　夜幕下，蜂巢监狱的轮廓在死寂的夜空中显得尤为突兀。几道人影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与阴影中。
　　突然，一阵枪声划破寂静，火光在黑暗中闪烁。柯榛乔迅速找掩护，利用墙角和障碍物作为掩护，借着爆炸的掩护，他快速翻滚到拐角，薱蝶则跃上窗台，身体紧贴墙壁，寻找狙击的最佳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火药味，两人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准备发动致命的反击。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自两人摘下头盔发现进入新的模拟简直恨不得把离宗的脑壳打开，至于为什么要打开离宗的脑壳，大概是因为仇恨吧。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总是我？”

　　“这又是什么地方？”
　　柯榛乔：“应该是蜂巢监狱，位置在一颗死去的恒星星核内部。”
　　薱蝶：“好时髦的设定，这么说来我们这一次的舞台是在太空了？还有机甲穿吗？”
　　“恐怕没有。我记得蜂巢监狱的主题是越狱？”
　　“我们是什么身份？”

　　柯榛乔指了指二人的衣服，“守卫。”
　　“我们是红方为什么会被追杀？”薱蝶捂着被流弹擦伤的手臂挤出一个狰狞的笑。
　　柯榛乔：“我们还是快点吧，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怕什么来什么，话音落下，他就看见百米开外一个暴雨中伫立的黑影，黑发、瘦削、择人而噬的恐怖表情。
　　两人紧急刹车，握枪的手有点抖。
　　薱蝶小声道：“这个版本看起来很能打。”

　　“你们两个，叛徒。”声音宛如来自地狱，不带一丝感情。这一刻，离宗对背叛者的憎恨具象化了。
　　千分之一秒，以薱蝶的动态视力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现的，下一秒，她的右半边身体就在半空中被撕裂，血和雨水混合在肮脏的地面上。
　　解决了一个，柯榛乔连忙丢下武器，双手举过头顶，“我投降，我什么都招！”

　　他还真的什么都如倒豆说了，离宗眉头紧锁，一拳把他头顶的墙壁砸出几道裂纹，“你说这是个模拟世界，有人在观测窗外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柯榛乔猛点头，“是的啊长官！本来我们都脱离模拟了不知道怎么又进来了，我现在脑子也是一团乱。”
　　“……诋毁者。”
　　“哦、哦？”他小心翼翼的问应该没有记忆的离宗，“你怎么知道他是——”
　　“按照你的说法除了救世军外没人知道未来，可在这里他就是诋毁者。”
　　“哦，哦。”柯榛乔脑子快烧了，“要不……找沈…问问？”
　　离宗：“你去处理尸体。”
　　好的。
　　对不起了队友，我还想在活一阵子。

　　完事后。
　　“您能捡到沈…吗？”
　　他发现这个离宗兼职有沈呰ptsd，提到名字都会应激的那种，这和以前他处于主导地位的模拟又不一样。
　　柯榛乔恨自己没那么聪明。

　　离宗没有回答，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很不寻常。
　　关押重刑犯的监狱需要层层审批才能见到犯人，而离宗显然不具备权限，而现在那些关卡形同虚设，好像有什么引导他过来，离宗提高戒备，看到了端着红茶的管家。
　　香醇可口的气息，管家期待地说：“要来一杯吗？”
　　离宗僵硬的脸上展现不出万一的社交笑容，好像长官笑容的细胞通通被杀死了，“你好。”
　　他不想对局外者报以杀意。

　　王孤白自我介绍完说：“少爷已经睡了。”
　　“我不知道蜂巢监狱还会给犯人提供管家。”
　　“少爷是特别的。”

　　像是在受害者面前赞美凶手，丝毫不顾及面前男人的心情的老人像是期待住死期将至，感叹道：“真是温柔，居然不对我动手吗？”
　　柯榛乔投以敬意，伺候沈呰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他小声道：“这个模拟里沈呰的控制权很强，并不完全受到控制。”

　　“既然离狱长坚持的我话，我这就去通知少爷。”
　　不用了。
　　他已经醒了。
　　出现的男子还穿着滑稽的条纹睡衣，脸上是被吵醒的不悦。

　　“你看起来，很想我啊。”
　　一开口就在离宗的神经上跳舞，他把柯榛乔扔了过去，“解释。”
　　柯榛乔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荒唐”理论。
　　沈呰一拍手，“这么说来我和离狱长的恩怨情仇都是假的了，只剩下情？”
　　柯榛乔：“在这……应该？”

　　“你将自己塑造成完美受害者，是因为想逃避现实吗？”沈呰像没有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捂住额头，叹息道，“太无耻了。”
　　诛心啊。
　　“我不信。”
　　离宗动摇了又好像没动摇，他不会相信沈呰。
　　没人会相信一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