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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妖女显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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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云太后不知从那里找来名道士,这道士号白眉老道,一直隐于大山中清修,自称已活了三百岁。如今入世,乃是应天命,捉妖孽。
艾希一时不察,着了道,被只身关在地牢之中。因是地牢,四周昏暗,目不能视,污浊的空气中携杂着丝丝血腥味儿。艾希本就不是凡人,又自恃有仙器护身,凡间刀剑皆不惧,倒也不曾害怕。
直到那果真两道白眉的道士,贼眉鼠眼的出现在艾希眼前,心中才暗道不好。
那道士一言不发,只提了桶腥臭的血水进来,略看了艾希两眼,便得意的嘿嘿两声。艾希摸不清对方底细,只好以不变应万变,默不作声,只看看这道士要做什么。
那道士笑过两声之后,只意味深长的将艾希上下打量一通,便又动作起来。
只见他拿了只如拳大的毛笔,沾了些血水,便在艾希四周比比划划起来。其间为了方便,甚至将艾希提溜起来,扔在了地牢中央。
随着老道最后一笔画下,那弯弯曲曲,看似毫无章法的血痕竟散出诡谲的光来。老道见状,连忙抽出数张符咒来,摆起架势,嘴中念念有词。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艾希还来不及分辨那老道在念些什么,尖锐的疼痛便顷刻间袭来。
这痛似是从骨髓中传来,只凿入人心。向来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自然承受不得。艾希疼到嘶吼,满地打滚,想借此缓和痛苦,却没有丝毫用处,疼痛感一波一波袭来,一次比一次猛烈。当她以为这痛苦无涯时,那老道停下了咒语。
艾希只以为煎熬了数十年,不过也才顷刻之间。艾希满头大汗,眼前亦开始模糊,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睡。她恍惚间似有所觉,只略略低头,便见着往日的双腿不在,赤条条的一尾滢白尾巴在橙黄的灯光下莹莹散光,就像月下光华。
艾希心中哀嚎:完了,妖女的名号坐实了。我的升仙结业考肯定不及格了!
地牢里不分日夜,艾希自然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日,又日日被那老道士割腕放血。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那老道士暗中做了手脚,自那日后醒来,艾希便有些昏昏沉沉,又全身难受,脑子自然就转不动。迷迷糊糊之间也记不清被放了多少次血了。
原本打算寻个时机逃出去,再不能这样任人宰割。那道士一看便知不是个好的,也不知要了她的血要去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毕竟是她的血,若真的被用去净做些有损阴德的事情,必定有污自己的仙根纯净。
可现下,真有些力不从心了。
先别说什么仙根了,先保住性命,才是要紧的。
经过这遭,艾希再也不敢小瞧了凡人。这一回,就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再栽一回,怕是回不了九重天了。
艾希正阖目胡思乱想,突然眼前一亮,她睁开眼,便见往日如春风和煦的男人拧着眉木着脸,凶神恶煞得样子就如人间厉鬼。
这厉鬼沉声,对身后的人命令道:“全都不得入内!”
艾希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容齐,声音冷冽得就如寒风,激得她瑟缩了几下。
她一点也不怕。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一点也不怕。真的。
艾希圈了圈长长的尾巴,她绝不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纯粹是失血过多,她有些冷,取暖罢了。
容齐将手中灯盏置于一旁,又从候在牢外的随侍手中接过长长的披帛,走近艾希,将人完全裹住,不漏一丝缝隙。
艾希被缠了个全身,微一抬头,便见男人坚毅宽厚的下巴,淡青的胡须刚冒了头,触到艾希的皮肤,就是一阵刺痒。
地牢的气氛十分复杂,艾希想着自己的尾巴,内心更为复杂,只好低头不言。
容齐向来聪明,不过再聪明也不过是拥有数十年光阴的凡人,身份注定了他能拥有的格局。
艾希又回忆一番,确认自己从不曾漏过马脚。今日甫一露馅,便是如此惊世骇俗之貌,她实在猜测不出容齐此刻心中所想。
只好内心安抚自己:以不变应万变。
容齐稍整艾希拂在两颊的碎发,又确认一番披帛,便一声不吭的将人一把抱起,又看着怀里乖巧不言的人,温和了一身冷硬的气场,小声附在耳边说:“别怕。”
怎么样也是活了近万年的准仙了,又在人间,艾希自然不怕。只是耳畔呼过的暖气带着淡淡的青茶香气直往艾希鼻尖窜去。
艾希虽然向来大大咧咧,对男女大防也不甚在意,只是自容齐成年后,在二人刻意而为下,竟不曾如今日这般亲近过。
艾希不禁僵直了身体,连尾巴也不再悠闲的蜷曲着,脑袋也是一片空白,半点也想不起该分析眼下情形。
容齐看着僵硬的鳞尾蜿蜒至地下,便又吩咐道:“好希儿,将尾巴盘在我腰间。”
艾希一路做鹌鹑,直到了未央殿,容齐屏退左右,艾希连滚带爬地麻溜上了床榻,扯过被子将尾巴一遮,就死盯着春花秋实的被面,默默不语。
暴风雨前的平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好可怕,好可怕。艾希十分怂地选择灭亡。
想不到容齐初临帝位,却已经威严尽显。
容齐敛袖,坐于床边,看着艾希的头顶幽幽叹息,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勇气去质问,去要一个答案,一份明白。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艾希绝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最有可能的便是长长久久千万年的永恒,而他,容齐想到这里,又不禁溢出一丝冷笑,他连一颗棋子的资格都没有,被最亲近的抛弃、算计,手中看似拥有权位,却不过是只提线地木偶,在台上表演,引人发笑的玩意儿。
他尤其短暂的光阴,能留下什么?能给她什么?
“那群人,我会去料理。”容齐将艾希引着躺下,“你的事情,没有人敢置喙,先安心养伤。”
一只宽厚的手掌覆下,逼迫艾希闭上眼睛。
容齐起身,将宫灯一盏盏熄灭,只留一盏照明:“我就在外间守着,有事就唤我一声。”
“容齐?”艾希抓着被角,忍不住叫他,她应该说些什么,凭他们的交情,她不说些什么是过不去的。
容齐在月色下顿步,淡淡的疑问:“嗯?”
一阵静默后,艾希才小声的说:“我不是妖怪。”也不知道容齐能不能听见。
随着门框相撞地声音,容齐退出了屋子。
艾希一连失踪了好几日,容齐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后来得丧失理智,满城搜寻,闹得全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就怕是新皇上任,要先烧上三把官火,整治四方。
容乐的身份在太后的推波助澜之下已经捅破了窗户纸,搬上了明面。容乐匆忙上任,做了西启的长公主,接着就是艾希失踪的消息传出,容齐找上门来。
容乐也是毫无头绪,只能干着急,直到昨夜,容齐带着羽卫军强闯慈宁宫带出一位小宫女的消息传来时,容乐知道,艾希回来了。
容乐头顶公主冠,身披锦衣霞帔,一早就去了未央殿,却被容齐拦在了外间。
容齐正喝着茶,手里一本奏章:“你不能进去。”
容乐特意来察看艾希情形,自然不会被三言两语打发而去,先是恭敬地一礼:“容乐拜见皇兄”又回道,“昨夜听说艾希安然回归的消息,今日特地前来慰问,还请皇兄看在姐妹深情的份上,莫要拦住。”
安然?容齐只要想起那个昏暗的、潮湿的、充满血腥味儿的地牢,就不敢猜测其中包含了艾希多少鲜血。
容齐冷哼一声,对小荀子下令:“将公主请回去。”
容乐见容齐态度强硬,顾不得礼仪,朝屋里喊:“艾希,艾希你在不在?我来看你了!”
果然听见里面一阵动静,艾希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是容乐吗?”
听见艾希的回话,容乐便向艾希告容齐的状:“艾希,我来看看你是否安好。可皇兄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
容齐对于容乐的挑衅视而不见,冷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内。
屋子门窗紧闭,里面的二人低语,容乐根本听不见。但情况又如此反常,莫不是艾希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容乐一阵心焦急躁:“艾希,听说你被太后为难,我很为你担忧,你如无事能否见我一面,也好让我安心。”容乐一顿,走近一步,“你若是真的有事,我更要见你了。关于你的事情,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屋里艾希与容齐都听见了容乐的所说的话,容乐的话可谓大逆不道,句句包含了对艾希的关切与维护,甚至为了艾希竟也敢与启云太后为敌。
艾希轻轻的说:“你听,容乐对我情深义重,她也不是什么浅识鄙薄之人,不会对我不利,反而还处处维护我。”
容齐看着艾希拖着的半截尾巴,犹豫半晌:“她若无法接受,敢对你不利,我就除了她。”
艾希无奈,知道辩驳无力,还不如用事实来说服容齐。
容乐被准许进入屋内,却不能带一名随从。她原本也不打算带随从,如果可以最好连那名义上的皇兄也不要在场。
容乐进屋,将门掩上,前厅挂满了风铃,而容齐坐在厅内一角品茗。
容乐逡巡一圈向室内而去,只见一盏宽大的屏风立于屋子正中,挡住了整个床榻,艾希朦朦胧胧的身影时隐时现。
“艾希?”
随着容乐的一声呼唤,艾希扒着屏风露出一颗头来,眯着眼睛冲容乐直笑。
容乐见到艾希反而送了口气,还能笑脸迎人,问题应该不大。
容乐上前:“你干嘛躲着?”
“停!”容乐伸出一手,好心地提醒道,“你最好做个心理建设。”
心理建设?什么心理建设!看她上半身无恙,难道……?
容乐急问:“难道……难道你的腿没了?”
艾希点点头:“差不多吧?”
容乐震惊:“没有多少?”
“全部。”
容乐气极:“那老太婆太狠了,我去给你报仇!”
艾希冲出去,抓住容乐窜出的身影:“唉,你别冲动啊!”
容乐气哼哼得红了眼眶:“你还能笑出来,你腿都没有了!那老太婆休想好过!”
艾希甩甩尾巴,尾巴拍打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拍击声:“哎呀,我没事儿。”又将尾巴尖抬起来,绕到容乐的眼前,“你看。”
接连的变故,已经让容乐傻了眼,容乐顺着尾巴尖朝下看,视线一直隐没到艾希的裙摆,衣裙摆动间,依稀可见银白色的尾身,容乐瞪大了眼睛,半晌哑口无言,手指头指指尾巴,又指指艾希。
艾希点点头:“嗯嗯!”
容乐捂着嘴,又瞪了艾希好一会儿:“你是妖怪啊?”说完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你是神……”
容乐话还没说完,就被艾希一掌封嘴:“别说!不能说的!”
容乐转着大眼睛,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