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缄默鸢

3、成亲

　　过了两天安恬的日子，终于等来了大婚之期，秦家虽然不喜欢她这个女儿，但毕竟要嫁的人是皇室宗亲，嫁衣嫁妆没有半点含糊，送嫁的仪仗更是排场异常。秦千羽任由众人摆布，做了一天的提线木偶，跟着教习记忆的嬷嬷从梳妆到辞父母，从上轿到拜天地，整整折腾了一日，只进入洞房的时候得了片刻安宁。
　　门声响动，那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进了屋，秦千羽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那轮椅再移动过，秦千羽本就顶着一头的东西脖子累的都有些疼了，好不容易等到他进屋他却在那么远的地方不动了，秦千羽有些不耐烦了，“哎，你总不会打算让我顶着这个坐一夜吧？”
　　秦千羽的话让一旁静止的轮椅有了动静，他过来揭去了秦千羽头上的喜帕，盯着她一动不动。
　　秦千羽被他盯得发毛，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离少恒没有说话，垂了眼眸。秦千羽这才看到，他垂着眼眸的时候睫毛很长很迷人，那日他一身青衣看起来俊朗，如今这一身红妆看起来又有些妖艳，若不是这腿上的毛病怕怎么着也落不到自己手里。
　　秦千羽长吁了一口气，跑到妆镜前卸去了浓妆和首饰，又转到屏风后脱去了大红的喜服外衣，只着了内里贴身的红色缎服。等她忙完来到离少恒的眼前，盯着他错综复杂的喜服一直看。
　　“你在做什么？”离少恒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千羽歪着脑袋皱了皱眉，“我在研究你这喜服怎么脱，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啊？今天我可是一大早就被拽起来了，困得紧。”说着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离少恒见状甚是尴尬，他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想脱他的衣服，他挪动了轮椅到屏风后。“我自己来。”
　　秦千羽耸了耸肩，“那更好。”说着便去收拾床铺，床上的两床被褥，她一边放一个，自己先进了里面的被子里躺下。待到离少恒从屏风里出来，跟她一样只着了单衣。
　　“你自己可以吗？”秦千羽望了一眼这床边的被筒，又看了看他。
　　离少恒点了点头然后将轮椅靠近床，只见他双手一撑很轻易的便将自己挪到了床上。然后自己躺下盖被。
　　两个陌生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还是一个男人，秦千羽有些慌，静怡了半晌的房里响起了秦千羽的声音。“明日，你还是要在这房里安放一方软榻。”
　　离少恒知晓她的担心，但也觉得她的想法可笑，“我又做不了什么，你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你会对我做什么。我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对你做些什么。”秦千羽已经有些迷糊了，可话出口就自觉清醒了许多。转头对上他浅淡的眸还真是会心猿意马。
　　“你若是不放心，我去书房好了。”离少恒坐起身子准备离开。
　　秦千羽立马也坐了起来，慌张的拉住了他，“不可以，你若是今晚宿在了别处，那我以后在这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我三餐不继的吗？”
　　离少恒看着她楚楚可怜又十分精明的样儿，如今却也觉得尴尬起来，毕竟如此这般的与一女子相对对他来说这几年来还是头一回的，“那……那我明日着人置办一方软榻过来。”他居然头一次这么不镇定了，他略有为难的看了看秦千羽拽着自己的手。
　　秦千羽倒没在意，听他说明日再去，放心的松开了他，困到不行的秦千羽倒头便睡了过去。
　　而离少恒望着身边这个心思单纯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儿，却怎么着都睡不着。
　　天还没亮，秦千羽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等她看到旁边躺着个男人的时候吓了一跳，不过下一刻她就清醒了过来。
　　离少恒本就没睡过去，经他这一连串动作也早就睁开了眼，“怎么了？”
　　秦千羽按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闭了闭目定了定神，“没什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忘了我昨日已经成亲。醒来看到自己身边有个人吓了一跳，以后我会慢慢习惯的。”
　　离少恒也坐起身子，“既然如此，少恒有句话要与小姐说。”
　　秦千羽还没从刚刚的境遇里走出来，抬了抬手示意他讲。
　　“我这副残躯实在不该耽误别人，此次成亲纯属政治联姻形势所迫，为免耽误了小姐的青春年华，若日后小姐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我自当放你离开成全佳偶。”离少恒琢磨了一晚上，觉得如此较为妥当。
　　秦千羽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心有所属，爱慕千雪。不过你眼光还真是不怎么样，她不适合你。这样，若日后你找到了更合适的人记得与我说，我呢就退位让贤，如若我找到了也与你说，到时你赐一纸休书，我得自由婚嫁，如何？”秦千羽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见他无话接着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这算是我们之间的协议，永久有效。”说着在离少恒年前竖了手，示意他击掌为誓。离少恒扭捏的与她击了一掌，秦千羽立马说了一句“成交”，便起身爬出了被窝。
　　“你要做什么去？”离少恒见她慌里慌张的找东西，觉得甚是奇怪。
　　秦千羽没有停下手中的翻找，“嬷嬷说头一日我要去给王妃请安奉茶，我得提前做做准备。”她打算在王府好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可不想一出场就输了气势。
　　她翻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衣裳，又去翻自己的首饰盒，明明是让陵川那丫头给收拾好的，可真到用的时候却怎么都翻不出来。离少恒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样儿，忍不住偷偷笑了笑。这个秦千羽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些年一直都笼罩在他头上的阴云让他早就封了心神，凡事都扰不了他。可这丫头昨晚到现在倒叫他平静了许多年的心湖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来人，伺候世子妃梳妆。”离少恒高声叫了一句，遂起身坐到了轮椅上。
　　门外的人听唤进来了七八个奉着东西的使唤丫头。秦千羽好奇的跑到每个人面前翻了翻，衣服首饰鞋子，皆是不同风格，或华丽富贵或素净或淡雅，每种都是两三样的，且都是不同的风格。
　　她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离少恒。
　　“派去说事的人说凡事由我定夺，可我并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所以就每样都预备下了。”离少恒发现他渐渐能看懂这个丫头了。
　　秦千羽点了点头，她绕着众人走了一圈，剔除了华丽复杂的东西，留下了一套自己甚为满意的服饰，顺道叫进了陵川帮忙。
　　离少恒见此间无事便转着轮椅出去了。
　　陵川手巧总能按照秦千羽的想法帮她梳出她我想要的发式。经过了一阵忙活，她的妆容渐渐初具样子，头发绕过头顶在而后垂了个发髻，头上带了一只染翠的珠花，只斜插了一只小月的珠钗；耳饰是与珠花相称的翠色长苏耳环；衣裳是丝绣的锦缎看起来十分简约却不失贵重；脚上着了一双同样绣工精美的鞋子。整个人显得老成了许多稳重了许多。她一并留下了两件看起来素净的蓝衣和紫衣留待日后穿。
　　开门出来的时候离少恒已经换好了衣服，身后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这小厮年纪与自己相若，骨骼还未张开，稚气未脱，样子周正，秦千羽想着配纸鸢正好。
　　“他叫流苏，时常跟着我，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着他去办。”离少恒看她一直盯着流苏，心知她这丫头的又是起了主意。
　　秦千羽抽神看了看离少恒，他今日与前两次见他的都不同，穿着似乎随意了些，素衣着锦，很是儒雅。“我这身装扮是不是与你不太相配啊？”
　　“不妨事，礼仪到了就好，无需太过在意。”离少恒似乎并不把这些当回事，他确实早已不在意她们的眼光了。
　　跟着离少恒穿宅过院了好一阵才到了一处厅前，内里的众人似乎早就等在了里面。
　　进去厅内发觉都是我一众女眷。里面上首坐了两个妇人，一个柳眉弯弯仪态万方，一个戚戚苦苦神色哀伤。下首应该有三个是主位，最尊的应是左边那个风姿绰约妩媚动人的中年女子，其他两个较为年轻，一个温婉大方，一个恬静可人。
　　秦千羽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微笑前行，来到上首的位置叩拜在地。
　　这上首位柳眉弯弯的女人瞥了一眼离少恒，话里竟是讥讽，“少恒这还真是宠妻，平素里想见你一面都难，这新妇奉茶倒自己陪着过来了。”
　　“甘母妃说笑了，千羽初来乍到，路不熟，所以我带她过来了。这丫头身子骨弱，还望母妃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难为了她。”
　　甘王妃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了一阵，随即高喊了声奉茶。
　　不一会儿有两个丫鬟端来了两碗茶，秦千羽伸手去端其中一碗不妨是烫手的茶碗瞬间缩回了手。她没想到刚来就被人给了个下马威，她也不慌张，从身上取出丝帕，毕恭毕敬的垫着端起了茶碗，又恭恭敬敬的匍匐了两步递到了甘王妃的面前。“请甘母妃喝茶。”
　　这甘王妃没有料到自己设下的局倒是坑了自己，这会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秦千羽看到她的样子暗自好笑，但这么僵持着自己也受罪，“不知道是不是丫头没注意，这茶还稍有些烫，媳妇先将茶搁置在桌上，待凉一凉母妃再喝。”她恭恭敬敬的举着茶碗将它搁在了甘王妃的手肘边，退后拜了拜复又拿起另一碗，这一碗是凉的，她将茶递到了另一位王妃的面前，这位料想便是离少恒的养母柳王妃，“请柳母妃喝茶。”
　　柳妃接过茶碗也意识到里面的问题可为了不让甘王妃再为难小夫妻俩，只得一饮而尽。秦千羽同样拜了拜，只是这回是用了心的。
　　“你起来吧，免得累坏了世子心疼。”甘王妃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去见见齐妃和你的两位嫂嫂。”
　　秦千羽应了声喏，便站起身来，一一给下首的几人都奉了茶。
　　“早就听说恒弟的新妇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人。”正想着快结束了，没曾想又进来了两个公子，说话的这个身量高大，媚眼风流，模样还算过得去，只是这调笑弟媳的样子让人觉得甚是恶心。
　　另一个小圆脸倒是看起来很让人舒服，一脸的稚气，看起来比离少恒还要年轻几岁。尤其是身上那精致典雅的绣纹看得秦千羽很是喜欢。这俩人想必就是离少恒的两个长兄离晋和离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跟前。两位嫂嫂兀自站起身来。
　　“大哥说笑了，千羽少不更事，你这样是会吓到她的。”离少恒面上稍有些不悦，回头看见 秦千羽还在盯着离方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千羽，还不快与两位大哥见礼。”
　　秦千羽回过神来，朝着两人福了福身。她心知少恒作为世子家中地位显赫本不必她如此，但为了给长兄面子只好她受些委屈。
　　两人见状也还了还礼，而后给甘王妃请安。今日本来是要刁难新妇却不想给自己找了为难，甘王妃心里着实不爽，但面上依旧和善。“你们兄弟妯娌叙话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送走甘王妃和柳妃、齐妃，剩下兄弟几人，离少恒并不想多呆，“千羽大病未愈，我们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