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三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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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芙原本只想早点离开，不沾上这些污糟事。但是现在的情状明显由不得她，她除了防着大夫人派来的几个眼线之外，也就只偶尔忧心所谓潜在的“凶手”——在兰香死后就一直没有大动静出现，风平浪静到步芙简直感觉再过不久她就又可以找托词离开了。
她每天无所事事，有时饶有兴趣地设法打听一些情感八卦。琴惬那处已经没什么好挖的了，只是不知道谢行玉本人的态度和想法。不过除了偶尔被大夫人探望，她基本上也见不到在谢府中能管事的人。
结果她这么想的第二天，三夫人就前来寻她说话。
三夫人与气质沉稳贤淑的大夫人不同，容貌更盛而气势更足，点上正红口脂的薄唇让她显得有些凌厉而薄情，但她微挑的桃花眼却又让她显得无比温柔、眉目含情。
步芙看着三夫人娉娉袅袅走近，一袭淡鹅黄衣裙让她像春日的暖阳映照的蒲公英一般温暖又轻盈。
两人互相问过好，三夫人先开口唏嘘道：“自数日前的那事发生，妾早就应该来向姑娘致歉。只是妾与婢女兰香一向亲近，闻此噩耗太过伤心，所以耽搁了这些时日。”说着，眼中似有若无地闪起一点泪花。
步芙心想之前众人聚集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伤心，还有心思在你家老爷面前注意仪态，嘴上还是客气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夫人客气了。”
三夫人抬起手用帕子轻轻拭了拭泪，转身从婢子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向她道：“终究是妾有所怠慢，这是妾备下的一点薄礼，听闻姑娘还要赶路，也可充作路上的盘缠，还望姑娘勿要推辞。”
步芙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她把木匣递给秋蝉，让秋蝉带回房收好，而她引三夫人落座：“既然是夫人的好意，那奴就不推辞了。奴见夫人觉得亲切，不如我们坐下聊些体己话？”
三夫人欣然接受邀请：“自然甚好。”
两人坐下滴水不漏地互相聊了许久，步芙故意向她营造出一个家中富贵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形象，对方则是一直端着温柔夫人的架子。
步芙突然一转话题：“夫人与兰香如此亲切，阿芙实在深受感触。虽然我与我的丫头们关系也很好，但是爹娘总教育我不能在婢子身上寄托太多的感情。”
三夫人听到这句话微皱眉头，感叹道：“可谁说婢子不与主子一样是个人呢？真心相待换得真心罢了。你的爹娘这么说应当也是怕你被刁奴欺压哄骗，不与那些不拿奴婢当人的畜生相同的。不论是奴婢、脚夫，还是戏子、妓女……哪怕打心眼里瞧不起，把对方当个可怜点儿的人不能么？”
步芙赞同道：“我也怎么觉得。夫人的思想豁达开朗，不愧是柳城郡养出来的女子。”
三夫人听见这句夸赞顿了一下，情绪明显冷却下来：“小芙高看了。只是我也不过是下九流出身，所以冠冕堂皇说这些话罢了，未尝不是给自己开脱。”
步芙严肃起来：“夫人不必妄自菲薄，阿芙倒是觉得夫人的话对极了，比之京城里一些大小姐的规矩高出不知多少。我一向瞧不起那些自命不凡、视妓子伶人为器具玩物的人物，不把人当人，不把命当命，我恨不能让这些畜生把所犯下过恶行的都亲身经受一遍！”
三夫人怔怔然看着她，半晌笑了出来，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果然还是个孩子，说的这么孩子气的话。”她的声音渐低，最后基本上是唇动而无声，“我只想报复畜生，绝不愿牵连进你这样无辜的孩子。”
步芙就坐在她手边仔细听，也只能听见前半句话。她有些遗憾，却听三夫人开口：“姑娘早些离开吧。”
步芙一愣，三夫人一直柔弱而温和的表情却绷了起来：“如果小芙信我，就早些离开谢府。明日我会找人唤你去梅苑，那时会有婢子送你离开。”
这一次的离开非常顺利。
梅雪安排过来的五琴侍女听闻她是被三夫人请去，都默不作声地放弃了强行跟着她。琴惬和秋蝉被带去后，琴惬被她安排秋蝉塞了吊钱打发去探望父母，行李在她出府后有婢子从客房远远送了过来。
直到她坐上马车离开谢府，她还感到有些不真实。
步芙感觉自己好像就是趁乱在谢府白吃白喝了一段时间，良心甚至有些不安。
但是步芙此人良心并没有多少，片刻功夫她就把这点不安抛之脑后，和秋蝉一道愉快地继续前往辽东郡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此行已经离家的时日。
从她离开到来到谢府统共用了五天，在谢府又荒废了八日，这么一算今天是第十四天，转眼就要半个月了。
她还没有独自离家这么久过。步芙叹了一口气。
已经没有回头路的她只能孤单地前往辽东郡，还不知道自己带的东西够不够在那的农户那里长租一间屋。她是偷偷出来的，没敢带太多钱，能撑到现在仍算宽裕只能说多亏了从谢府连吃带拿……等等！
步芙问秋蝉要来三夫人给的木匣，发现里面分三格，两格非常实在地码了一些碎银、铜板，还有一格用一只玉环压住了一封信和几张银票。
她展开信。
“邺姑娘敬启：
展信安。
想来姑娘已经离开府中，去往他处了。妾在此且祝姑娘路途平安。
妾本渔阳中人，幼年失怙，家中贫困，被辗转卖至柳城花坊，聊以唱曲勉强谋生。后遇良人，却不想世事难料。柳城郡郡守谢闵书，败絮其中，私下常以作践妓子为乐。妾怀恨入府，为寻一报仇良机。而今时辰已至。
盖因妾算计有误，连累姑娘，祈蒙见恕。
如今妾心愿已了，只有一事，厚颜与姑娘相求。
妾曾蒙他人恩，后倾心相许、委身相托。谢氏小人为非作歹，害他性命。妾孤身无依，只得将其尸身焚烧，余烬与旧物尽数托付给旧友，望其带往渔阳，择一山灵水秀之地，立一坟冢。而今妾不得脱身，恳请姑娘若得方便，替妾探望，捎去一二言语。
想当日订就佳期，割绸缪，且暂离。却见良缘不继，未曾泣别，已生别离。还愿来生相契，宵同梦，晓同妆，渐见窗外花影长。①往日未觉佳期短，此言未曾出口，还望姑娘烧予旧人。
还望姑娘怜妾卑鄙，妾举目无依，与姑娘交谈时为姑娘心怀所触，故厚颜有此一书。
妾旧友名眠花，乃柳城眠香阁的清倌人。姑娘言宿柳托人来见眠花，当有人接待。
宿柳再拜感念姑娘大恩大德。”
邺是步芙应付谢府的人用的假姓。
步芙看完信，面无表情。
她拨开车窗帘，回首看向谢府的方向，那里如往常一样平静。
这个可怜女子的复仇成功与否，抑或是只是被当作一场闹剧草草收尾。
她不知道，她也不关心。
什么眠花，什么有情人，关她什么事？
反正银子已经到她手上了。
拿到了银子，她连自己怎么过都还要精心算计，还得提防被爹抓回去，哪有闲工夫去完成别的什么人的心愿？
她出气似的把匣子合上后往包袱里奋力一塞，质量很好的包袱沉默地背负下了主人的怒火。
“……”
半晌，坐在马车门口吹风的秋蝉听到小姐无力地吩咐。
“秋蝉，叫车夫转道去一趟眠香阁。”
颠颠簸簸的马车里，步芙催眠自己：“就是去给个东西，有事儿就全交给那个什么眠花。反正她俩才是朋友，我就是个过路人。”
过路人说服了自己，安详地靠在车厢壁上。
就当随便见一见、玩一玩嘛。她心安理得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三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