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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关中胡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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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宫羽端着药,走向前院的步伐小心翼翼。
才刚跨过门槛,差点与冒失的人影相撞。眼看托盘内药碗要洒,惊得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一双大手稳稳当当捧住药碗,史蒂文胡一脸的尴尬,还有强扯的笑容。
“你好,我你,那个,不好意思。”
从另一边拐过来,又低头走得匆忙,他没留神她会出现。药碗滚烫,烫得他丢也不是,不丢可真的很烫。
史蒂文胡不合时宜地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皮糙肉厚。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尽头是二房的院落。
“不碍事。”
回得理所当然,倒叫史蒂文胡搭不上话。
“药。”
孟宫羽将托盘举高了些,示意他可以放下手中的药碗。
待药碗放稳之后,孟宫羽又恢复了小心翼翼的模样,跨过门槛,朝着阿良的屋子挪去。
一阵风拂过,老槐树沙沙,抖落最后几朵槐花。
吸气、吐气,双手握拳猛捶胸口。史蒂文胡想拿脑袋去撞柱子,如果这附近有柱子的话。他十分懊恼,懊恼自己怎么一见这女人,有一刹那呼吸像要停滞?
不不,绝不是因为他怕再被打。
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下,孟宫羽没有回头,声音不大不小:“你是来找阿良的?”
心脏漏跳了一拍,来不及多想,史蒂文胡大步上前:“那个,听五六说,阿良中/毒了?”
原来他方才去见了胡五六。
“嗯。”孟宫羽侧身抬头,史蒂文胡的表情少见的严肃。
他问:“知道是什么毒?哪个兔崽子下的毒?”
讶异一闪而过,唇角勾起,孟宫羽装作不在意:“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叹了口气,不顾白眼,硬生生从她手中接过托盘和药碗。
“孟姑娘,”史蒂文胡挺直了背脊,“我是不喜欢阿良,也怀疑他的来历。但是,是我把他带来胡家的,对他下手就是不把我胡十五放在眼里。”
孟宫羽怔怔地仰望他,没办法他立正的时候,实在是太高了。
尤其他还一副趾高气昂?不对,正气凛然?也不是。
啊,义薄云天。
孟宫羽对史蒂文胡的印象似乎有了一点改观。
“如果是你们胡家人做的呢?又或者,”她揣度着,话锋一转,“你下完毒,然后来个贼喊抓贼?”
他懵了。
太过震惊,致使沉默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如果你非要怀疑胡家,也必须拿出证据。”
真是个矛盾的人。
费力地瞅了他一会,孟宫羽终还是放弃:“好的,我信你。”
转折来得太快,史蒂文胡楞在原地。
“可是,我不信胡家。”
说完,她朝阿良那屋走去。
一会儿信,一会儿又不信?端着药碗,史蒂文胡一时也不知,是跟上,还是调头走人?可,这药?
正欲推门的手放下,孟宫羽回头奇怪地看着他:“你在等什么啊?把药拿过来啊。”
“啊,哦,好。”
原来不是要赶他走啊。不自觉,心情愉快。
在孟宫羽等史蒂文胡的时间,房门自里面打开,阿良面容苍白,扶着门框。
“孟姑娘。”他唤她,声音软弱无力。
“你醒啦,”她欣喜地挽住他的胳膊,“我扶你过去,正好把药喝了。”
动作熟练得就像他们认识了许久。思及此,身子一僵,阿良忙不迭想要抽离自己的胳膊,不曾想,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还是我来吧。”一口白牙闪亮。
就跟从她手中拿走药碗般强硬,史蒂文胡几乎是半拉半扯拖走了阿良。
又被压着在桌旁坐下,苍白的脸颊倒有了些血色。
药碗塞进他手里,史蒂文胡命令道:“喝药。”
“滚。”
史蒂文胡难以置信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骂我?”
浓眉皱起,阿良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抱歉,请。”
噗嗤,孟宫羽没忍住,笑出了声,惹来俩人的侧目。
史蒂文胡正准备跟不知好歹的某人理论,被她这一打岔,心思都转了过来。
“孟姑娘,你笑啥?”
轻咬下唇,孟宫羽摇头,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忍不住想笑。
她的脸红红的,眼睛眨巴眨巴,藏不住的笑意全写在眉眼。
和揍他的时候完全两个模样。史蒂文胡不禁看楞了神,不由地跟着咧开了嘴角。
只是,偏有人不识趣。
“喝完了,拿走吧。”
咯噔,药碗重重放回托盘,连药渣都不剩。
扭头瞪人跟凶神恶煞似的,史蒂文胡气阿良破坏气氛。
“喝完就喝完,叫什么叫?”
显然,史蒂文胡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阿良也不看他,手一伸:“我要休息。”
冷冷一笑,史蒂文胡回嘴:“自己爬,嗓门那么大,我看这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他以为,阿良想指使他。
谁料,阿良根本没想搭理史蒂文胡。
“孟姑娘,能麻烦你扶我一下么?”
他的眼神清澈无杂念,却令她,脸一热。
***
相较前院的平和,此时在胡老太太居住的主院大屋,胡四正如热锅上的蚂蚁。
和胡老太太再三确认,她给的毒是每提升一次灵力,便毒发一次。
每次毒发,药性就会侵入五脏六腑一点。直到灵力提升至极限,即超越服药之人自身所能承受的灵力的百分之八十。到那时,药性已蔓延至全身,渗透进骨髓,焚毁心脏。
据说,世上原本两颗,如今只剩这一颗。制作出它的人,成了第一颗的试验品。
如此稀罕的东西,胡家视若珍宝,若不是为了一举成功,她也舍不得。
现在,胡四却告诉她,阿良的症状很像毒发。可是,胡四探过阿良的灵力,与服药前并无差别。
掺了剧/毒的丹药,胡四亲眼看着他服下的啊。
“除非,不过,这不可能,一般人办不到。”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又被胡老太太很快否定。
话说一半,胡四听得云里雾里。
“老祖宗,您说的除非是指?”
胡老太太犹疑,想说出自己的怀疑,又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切实际。
今天,胡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觉得孟宫羽的眼神像一把悬在头颅上的刀。他现在想的不是自保,而是担心万一毒发提早,万一被阿良知道,其实世上根本没有解药。
他会不会将他们的计划,向孟宫羽和盘托出?
别说自保,怕是连胡家一门也将不复存在。
时间忽然变得紧张,他迫切地想要确定,药性究竟会不会那么快发作。
“老祖宗,您别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吧。”
胡四是真急了。
“唉,不是我不想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世上真有此等灵力的人,也不会是只野狐啊?”
胡四忍耐着,等着胡老太太继续往下说。
“我甚至想过,阿良会不会没咽下丹药?可你又是亲眼看着他咽下。所以,思来想去,只剩下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胡老太太的话音沉重,“阿良不是普通的野狐。”
“不是普通的野狐?”反复着话中意思,胡四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他是九尾?”
陡然一个激灵,胡老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九尾,我怎么忘了?!”
失声惊呼。
“老祖宗?”
“这毒/药就是从死去的一只九尾那得来的。”
撑在桌面的双臂颤抖,胡老太太慢慢转头看着胡四。
“死去的九尾就是老家主。他靠着这剧/毒的丹药进阶至八尾,也曾说过九尾的力量足以化解此毒,可惜,可惜。”
可惜,当九尾显现时,老家主也毒发身亡,灰飞烟灭了。
胡四一屁股坐倒在地:“阿良是九尾?”
胡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若他真是九尾,对胡家,可能,将是一场灾难。”
“不不,不可能,”胡四兀自挣扎,“我分明探过他的灵力。老祖宗,我们会不会是想多了?”
“呵,我倒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最坏的现实摆在台面上,胡老太太也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闭上酸涩的眼睛,胡老太太问他:“胡四啊,你说,以我现在的灵力,可是孟婆的对手?”
胡四答不出口,静默地立在一旁。
胡老太太笑了:“你倒是诚实。”
胡老太太又问:“胡四啊,你说咱们胡家,现下又有谁是阿良的对手?”
胡四悄悄舒了口气,这个就简单多了。
“即使他是九尾,目前他的灵力却没有那么深,除了老祖宗您,胡十五能与他一较高下。”
“胡十五啊,”胡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好久没见他了,让他今晚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
“吃饭?”
胡四在大门口拦下了史蒂文胡。
“是,老祖宗准备了您平时爱吃的小菜。”
史蒂文胡挑了挑眉毛:“我和老祖宗,似乎没啥话可聊的。”
“当然有,”眼观鼻鼻观心,胡四的回答如事先准备好的,“老祖宗想问问您,三房当家空位至今,不知五六可与您提起过,何时选一位出来。”
“你可以直接去问五六,跟我有什么关系?”
挑拨离间这一套,当他史蒂文胡不懂?
果然如老祖宗所料,胡十五不见得对三房当家位置有兴趣。
不动声色,胡四又接着说道:“老祖宗还想问问,孟姑娘和阿良的婚事,虽说已验证阿良确是三房一门。”
这回,史蒂文胡直接打断了他:“阿良那小子就是个骗子。”
胡四装模作样地诧异:“您,是反对这门婚事?”
“废话,当然反对,”史蒂文胡双手叉腰,“告诉老祖宗,阿良不适合孟姑娘,这门婚事就算了吧。”
“可,”胡四犯难,“是孟姑娘自己选的。”
“她自己选的又如何?那是她被蒙蔽,一时眼瞎。再不然,重新选一次。”
一边替孟宫羽不值,另一边史蒂文胡越想越觉得“再选一次”,这个主意好。
“您觉得,咱胡家有比阿良更合适的人选?”
“不知道,反正阿良不合适。”
瞧着他不服气的样子,胡四不由窃喜。
可怜史蒂文胡,还在为孟宫羽不值,却不知自己的心思早昭然若揭。
还是老祖宗说得对,心高气傲如胡十五,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越得不到的啊,越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