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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杭州。

      苍灰色的天穹泛着冰冷的青灰波光,尤如在虚幻的梦境.

      高而威严的城墙,像一个勇猛的武将顶天立地于天地.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宁。城墙内,高耸的马头墙层层叠叠,黛青色的屋瓦鳞鳞成片,城墙外,一条漫漫官道消失在远方,是无边无际的旷野.

      此时.城墙门外,却有黑压压一片的脑袋,三三两两的依墙而坐.你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身上穿的衣裳上大多油腻且布满补丁.其中还有不少蓬头垢面缩成一团的乞丐,盖着破旧草席,边上放着缺了口子的破碗.有一些体弱的病患,由家人搀扶着,时不时的发出串串咳嗽声.还有些却是不大的小孩,小脑袋瓜子聚在一起,倒是兴高采烈的不知道在玩啥子游戏.

      若是平常,城门都是卯时开启.

      而今日, 寅时一过,高大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从城门上,慢慢放下来。

      安静的人群开始沸腾喧哗起来.大伙儿蜂拥往城门挤去。城内,不少人兴高采烈的匆匆往西湖方向奔去,而刚进城的百姓面露喜色,亦同一个方向而去.

      你若是觉得奇怪,去打听打听.对方肯定会用更奇怪的眼神看你,然后肯定道,”您一定是外乡人吧.”

      因为.杭州城内外的老百姓都知道.每月的初一,沈家都会免费施粥给方圆百里的贫民.免费给看不起病的穷人义诊,赠送药品.同时挑选聪慧的孩子入沈氏学堂, 免费将其培养成才.而且这一日,沈老爷会亲自挑选有能力,有一计之长的人为沈家做事.

      杭州城内靠近西子湖泮.有一座青砖灰瓦的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四合院的墙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四合院大门口正上方的木质匾额用行书写道,”沈宅”, 门口左右两边各蹲着两只昂首挺胸的石狮子. 沈宅的前方却是块极大的空地.此时空地上却是布满了人.

      空地的东方,架着八口咕咕嘟嘟,直冒热气的大锅,锅里是香气腾腾刚煮好的米粥。春天清晨,柔软的阳光照在这些人的脸上,却是微微带着满足与感激.排队拿到热粥的人,或蹲或站大口大口喝着热粥.不少人心中暗道,沈老爷真是好人呐.

      空地的南方,搭着几张桌子,桌面上摆着方方正正的药箱.旁边坐着五个胡须花白的大夫.那里亦是排满人,接受义诊的贫苦病患,可以凭着盖有沈府印章的药方到杭州城内任意药店免费拿取药材.而费用会由月底药店直接送到沈宅帐房支付.

      空地的西方,站着两个摇头晃脑的老夫子.面前站着三四十个七八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小孩.沈家每月会挑选出机敏的小孩,送进沈家学堂读书,小孩所有开支由沈家支付.

      空地的北方,迎风站着一位灰衫的四十来岁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轮廓深遂的眼睛,眼角细细的皱纹,直挺的鼻梁,坚毅的嘴唇.此人便是远近闻名的沈老爷.沈老爷目光平静的扫视着周围.对于投来无数的感激,好奇,猜测,各式各样的目光,报以温和的微笑.沈老爷的身后站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却是极俊俏的,古铜色的皮肤,狭长的凤眼,眼神似笑非笑,便是其独子,枕喜郎.早春的清晨,略有凉意,爷俩个却穿着一灰一青的薄衫,神彩奕奕,衣袂翩翩,却是一点都不惧冷的.

      但凡有勇气有自信,有一计之长者,不分男女老幼,只要通过沈老爷亲自考核,就可以进入沈家做事.听说那个待遇是比外头的行情高很多的.相比而言,这里不过只有寥寥数十个人.此时,有憨厚的木匠拿着一块木头,聚精会神的雕刻着人偶,有上了年纪的大娘拿着针线,飞快的一针针绣着牡丹,有一脸书卷气的书生在泼墨画一幅山水画。。。。。。.

      二十年前,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一个不起眼的做丝绸生意的沈家,全国的达官贵人突然都纷纷指名要跟沈家做生意。短短的五年后,沈家收购了当时颇有盛名的左家丝绸.从此,控制着全国的丝绸生意.如今.单单杭州城内就有七家丝绸店铺.而全国的丝绸分店更有68家之多.连紫禁城内的贵妃娘娘们用的上好丝绸,皆来自沈家.

      至于沈家如何发迹,如何会得到贵人帮助,如何占领丝绸王国,无从得知.

      沈老爷为人低调,行事出人意表,却也因着乐善好施,被人称为沈善人.在三妻四妾普遍的年代,沈老爷却只有一房正室,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沈老爷算不上怎么英俊,却自有一股气势.沈夫人平常足不出户,但每月初七,十五都要去庙里烧香拜佛.见过沈夫人的妇人,私气里叹惜,这沈夫人也太平常了,貌不惊人.怎么就让富可敌国的沈老爷忠心不二呢.叹惜之余,想到自身的境况,又生出几分羡慕来.

      他们的独子,沈喜郎.却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酒.喝最烈的酒.马.骑最快的马.剑,用销铁如泥的剑.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时,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那么俊俏的人儿,那么好的家底,惹得杭州城内的多少待嫁的姑娘倾心不已.

      当沈喜郎过了十八岁的时候,杭州城内的媒婆像是约好了纷纷往沈宅跑,据说那个门栏整整被踩矮了一个厘米.

      张媒婆说,那个知府的千金,木春暧,年芳十五,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金媒婆说,那个杭州城内有名的才女,柳如意,豆蔻年华,文章如何如何…….

      王媒婆说,那个方员外的独生女,方倩倩,秀外慧中…….

      ……

      沈老爷除了应酬生意之余,沈夫人除了烧香拜佛之余,突然多出了个应付这些络绎不绝的媒婆的活儿.木姑娘很好,柳姑娘也很好,那个方姑娘也不错,还有那个谁谁谁也不错.这可真是伤透了脑筋,恨不得多出几个儿子,十个八个的,把这些好姑娘全取回沈宅.

      沈老爷沈夫人,像天下所有的父母,这个看儿子那,是越看越是宝贝.那个热烈的殷切切眼神,盯的个沈喜郎毛骨耸然.沈喜郎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计上心来,当着杭州城内的所有媒婆,大意说,要跟父亲一样,只取一位妻子.但未来夫人的性情必须像母亲一样.其实心里还嘀咕了一句,这样至少将来不会管着他喝不喝烈酒,骑不骑烈马.还没有传说中的婆媳矛盾.

      此话一传说,受益最大的要数沈夫人常去拜佛的寺庙.香火那个旺啊,那个住持见沈夫人如同见观音菩萨一样,心花怒放. 而杭州城内又不知有多少的女子开始每月初七,十五去拜佛,借此见一见,揣摩一番这位像貌寻常的沈夫人的性情.

      这位美满的沈夫人.因为精明的丈夫,乖巧的儿子的双重宠爱,成为杭州城内人人羡慕的妇人.而沈夫人每日的心情更像是开了花,飘飘飞在云端.因此,烧香拜佛时的神情更加圣洁,赤诚.

      可是人世间的事,是非常奇妙的.有人生活在幸福的顶端,便会有人生活在痛苦的地狱.

      千里之外,雅致的竹林里.却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身材苗条,满头白发的奇怪女子.

      一个时辰前,这位白发的女子,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然后女子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时辰.女子转过身来,却是极美的容颜.虽然脸上染了岁月的痕迹,却可以看出年轻时是怎样的绝代丰姿.美丽的眼睛却是空洞洞的神情,嘴角带着明显的倦意.仿佛三魂已飞走了两魄.

      白发的女子在竹林里慢步,林子里落着细细的一层竹叶,许是常年没有人烟堆积而成的缘故.女子踩在竹叶上,却没有发出一丝一点的声音.女子越走越快,渐渐奔跑如飞,到最后,竟是一个黑白的影子在绿色的竹林间晃来晃去.像足了那传说中的轻飘飘的幽灵.

      泛红的夕阳幽幽照着,林间偶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呜.白发女子伏着竹子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喉咙一甜,一股鲜血直喷而出,滴在翠绿的竹叶上,份外鲜艳.女子却是漠不关心,突然眼睛闪闪发亮,嘴角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那笑,好似山谷里所有花儿悄悄怒放.

      不远处,高高的台阶,一老一小,两人拿着扫把远观着竹林。老者大约六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威猛,少者是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脸的稚气。

      看到女人吐血时,老者眼中流露出痛惜的表情,轻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一夜白发,这是何苦。”

      少年听此,忍不住哼了一声,朝老者翻了个白眼,稚嫩的脸上,却老气横秋道:“什么海,什么山。若我说啊,女人最大的缺点是不自爱。”

      老者一脸的哭笑不得,好歹那女人还是你师娘啊。待要出口教训,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二十来岁,右脸颊一颗黑痣,英气勃勃的青年道:“柴叔,十师弟,在说什么呢?”

      那柴叔和十师弟连忙抓起手中扫把,低下头齐齐走下台阶,手指着前方的小石子,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喏,还有石头没扫干净。”

      那青年站在两人先前的地方,视野之内,除了一片竹林,一只白鸽飞向高空.什么也没有啊。青年一脸的不解,想道,难道说,这里的风特大?

      前方,一个白发黑衣的中年女子缓缓而来,那青年恍然大悟,心里恨恨暗骂,咳嗽两声,指着干净无比的台阶道,“十师弟,这里,这里,怎么扫地的,你啊?”

      “大小姐好。”

      “师娘好。”

      “师娘好。”

      天山的山上,终年飘雪,那里有一个世人所不知的天山派。

      天山派的掌门人,是个奇怪的白发女子。十一名弟子都是自小抱回来的孤儿。

      红裳排名第七,当天山的天空依旧萧条,她却在春光明媚的江南。

      红裳在青菜园里忙着给青菜松土,拔草。

      红裳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细珠,问道:“大师兄,师娘真要我们杀了那个人吗?”

      太阳底下,那黑衣汉子躺在摇椅上打瞌睡,悠悠然道,“不见得。”半响,睁开醒眼惺忪的眼,翻开沾了泥土的喜贴,盯着那名字出神,却是叹口气道:“但是,我们还是要去执行命令。”

      杭州城内的好姑娘,太漂亮,太听话,太温驯,太贤淑,太婉约,太聪明,太。。。。。。

      就好像同一道工序出来的,大同小异,不是不好,可是木家的姑娘,张家的姑娘,王家的姑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酒馆里,沈喜郎喝着烈酒,想到这个问题就头大,沈喜郎心中的那个她,应该是特别的,有血有肉的,独树一帜的。可是那是怎么样呢?沈喜郎歪着脑袋,皱皱眉,又倒满一碗酒。

      沈喜郎心想,就是自己母亲,曾经觉得沈家子嗣太少,荒唐的想为父亲纳妾。一向温和的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母亲双目晶莹剔透,那是遮也遮掉的欢喜。母亲明明心里不愿意,可为什么这么做?

      还有父亲那阴森森的书房.窗户终年关着,窗户上糊着画有雪景的宣纸,整个房间的墙壁绘着漫漫飞雪的雪景。房内的光线很暗,一个巨大的书架上一本本密密麻麻的书籍.即便外面艳阳高照,书房的案头上依然点着红色的蜡烛,有一种时光错落的感觉.

      沈喜郎喜欢光,喜欢明亮的一切.幼时,沈喜郎不管下人的劝阻,硬是打开书房窗户, 父亲那么疼他.可是事后,平常疼爱有加的父亲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沈喜郎不明所以,委屈得询问母亲,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然后微微一笑,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从小到大,也就见父亲发过这么两次的脾气。

      父亲每日会独自一人在书房呆上片刻。沈喜郎曾从门缝里偷偷偷看,书房里的父亲像是换了一个人,沉默,落寂,孤单,迷茫,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出了书房,父亲便又是温和,开明的,睿智的,这也是沈喜郎所熟知的父亲.

      沈喜郎觉得,双亲并没有世人想像的那么恩爱。

      沈喜郎的酒量是极好的,可是这一日,却是有七八分醉意了。付了酒钱,走出酒馆,华灯初上,夜风微凉,沈喜朗一边口里灌酒,一边断断续续高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有路人不断侧目,仔细一打量,纷纷宽慰一笑,小声道,“感情是沈家公子酒多了。”又有人羡慕道:“便是喝醉了,还是如此风流倜傥。” “沈家公子唱起‘将进酒’来就是不一样”。

      沈喜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冷笑两声。如果,如果不是有这么多钱的老爹,如果,如果沈喜郎只是莫莫无名的角色,估计路人会一脸鄙夷道,瞧,那汹酒的无懒又撒野了。

      沈喜郎东倒西歪,七拐八绕的走向一片小树林,淡淡的月光下,沈喜郎的下巴长出青青的胡须,沈喜朗下意识的摸摸下巴,而后双指放嘴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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