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余鹿呦

6、梦回长安

　　话说到这里，许愿再提出版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但来都来了。
　　总不能什么也不说。

　　看着宫默有些愕然的神情，许愿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出版的事情……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说完，许愿起身。
　　她弯腰拿起手边的外套和斜挎包，抬脚准备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宫默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
　　许愿不解的望向他，随后目光落在他拉自己的胳膊上。
　　咖色针织毛衣的袖子上覆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的食指上套着一枚戒指，是宽径的玉戒。

　　许愿听说过。
　　梦回长安有一枚明朝传下来的扳指，颇有价值。
　　这般价值不菲的物件，宫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戴在身上。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与自己有着云泥之别。
　　当初即便不是乔安，她和宫默也不会有结果。

　　想到这里。
　　许愿眸色暗了暗，冷声道，“宫小先生，请你放手。”

　　宫默喉头滚动，见许愿眉头紧皱有要骂人的趋势才松手起身与她并立。
　　“外面冷，我送你回去。”
　　见许愿不为所动，宫默连忙又道：“许愿，你别拒绝了，今天之后，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

　　此时此刻。
　　包厢的女作者们看似都在唱歌喝酒吃东西。
　　余光却都落在了许愿和宫默的身上。

　　许愿顶着巨大的压力，内心烦闷不已。
　　眼瞅着宫默要追着她的脚步到了包厢门口，许愿不耐烦的道：“陈无酉来接我了，不用你送。”

　　许愿的话音落在切歌的空档中。
　　包厢里面愣了一瞬，而后咂舌声四起。

　　“许愿牛啊！勾搭着宫默，还吊着陈无酉，两位男频大佬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宫默，她不用你送，你就别送了吧，来来来，我们来唱歌。”

　　听着女作者的议论，宫默的脸色不太好。
　　见许愿的手已经落在了门把手上，他淡淡的回望那些女作者一眼，解释道：“我和乔安是家族撮合，这些事情许愿都不知情，当年她也无辜。”
　　“如果你们再揪着这件事去欺负她，就是和我宫默过不去。”

　　宫默的声音清淡，却有着不容易置寰的坚定。
　　女作者们暂停了K歌，纷纷打着哈哈招呼许愿唱歌，还说为误会她的事情道歉。
　　原本要走的许愿就这么又被拉了回去。

　　这些女作者本身就是被舆论带着走的，许愿并不怪她们。
　　可突然被众星捧月的围绕在中心，她有些不自在。
　　眼瞧着手里被人塞了一个话筒，许愿推辞不过，索性唱了一首。

　　正好轮到的歌，是于文文的体面。
　　许愿声音清凉，唱出的旋律也有些警告的意味，只是目光从未落在过宫默身上，赤果果 的忽视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一旁的宫默看着这样的许愿，内心升起一股不一样的情愫。

　　不是见色起意，不是旧情难忘。
　　他觉得，他才刚开始认识这个女人。

　　临近散场。
　　作者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许愿和小米两人刚走到广场上，身后忽然传来宫默的声音。
　　他追上来，气喘吁吁的站定，拿过手里的两个礼盒包装递给面前的两人，“呐，这是聚会礼品，人人都有，你们两个走的太急了，没拿。”

　　听到这话，许愿和小米对视了一眼。
　　在她们之前已经走了好几个人，她们似乎也没拿礼品。
　　只是宫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让人拒绝。

　　小米笑呵呵的接过两个礼品盒，礼貌的道：“谢谢，我们准备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她知道许愿不愿意搭理宫默。
　　于是递给许愿一个眼神，两人就准备开溜。

　　谁知。
　　许愿才刚扭头，整个人突然怔在原地，小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撞她身上。

　　“哎，怎么了？”
　　小米很是不解。

　　许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说道：“碰见熟人了。”

　　商业广场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许愿一眼就看到了音乐喷泉边站着的陈无酉。
　　今天的陈无酉穿着一个中长款的毛呢外套，里面是高领灰色毛衣，黑色的高帮短靴衬得他很有气质。

　　他就这么定定的望着许愿。
　　直到许愿抬脚想要离开的时候，陈无酉才走了过来。

　　“不是让我来接你？怎么聚完了也不给我电话。”
　　陈无酉语气随意，但许愿隐约听出来了一丝不悦，也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
　　而且。
　　自己什么时候让他来接了？

　　许愿瘪瘪嘴，没有拆穿陈无酉，反而十分配合的道，“我打了，你没接啊。”
　　陈无酉假模假样的拿出手机。
　　看着并不存在的通话记录，“哦，是打了。”
　　再抬眸，他看着许愿，哑声道：“回去吧，天冷。”

　　“嗯。”
　　许愿点头，心里感觉不太舒服。
　　但还是开口跟小米道别，“我们有机会再聚吧。”

　　一旁的小米似乎没有听到许愿这话，目光定在陈无酉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直到宫默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不是去潘家了，怎么还有时间来接许愿？陈无酉，你这时间管理大师当的不错。”
　　听见这话。
　　许愿心口有些钝痛。
　　但她又有什么资格伤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些字词也不过是在提醒她，除了家人和朋友的身份之外，她和陈无酉什么也不是。

　　小米有些不高兴，她好脾气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怒意。
　　“潘家这两年已经不行了，别说和你们宫家比差了一大截，真要联姻恐怕连我们苏家都配不上。”
　　“你妈拼命撮合陈无酉和潘可儿，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宫默一听这话笑了。
　　他打趣的着看着小米，暗暗嘲讽，“苏大小姐，你是看上我们宮家这个私生子了不成？”

　　眼看宫默把话越说越难听，许愿一把拉住陈无酉的胳膊。
　　“走吧。”

　　谁知。
　　陈无酉动都没动。
　　他嘴角微微扬起，保持着起到好处的笑意，“宫少爷身份尊贵，自有乔氏千金与之相配。”
　　“以后，还请你离许愿远一点。”

　　话落。
　　陈无酉反手将许愿的手握在手心，大步流星的拽着女人离开。

　　回到家。
　　陈无酉将许愿拉进房门站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松开。
　　沉默的陈无酉特别可怕，许愿定定站着不敢吭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陈无酉才将外套脱下，又去摘围巾。
　　许愿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脚步。
　　谁知。
　　陈无酉忽然转头望向她，神情有些疲惫。
　　“坐会儿吧，给你准备了礼物。”

　　每年的圣诞节，陈无酉都会给许愿准备礼物。
　　小到一颗糖果，大到送房送钻石。
　　他好像突然就变得很有钱，突然就将一起长大的许愿甩了十万八千里。

　　想到每一年圣诞节的惊喜与感动，许愿的鼻子有些酸涩。
　　她沉默的坐在落地窗前的毛绒坐垫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觉得有些孤独。
　　今年还有礼物收。
　　明年呢？
　　后年呢？

　　陈无酉总是要结婚的。

　　许愿脑海里的想法错综复杂，什么都有。
　　小时候陈无酉为了她哭，初中了陈无酉为了她跟别的男生打架，到了高中，他像是个大家长一样的把她从网吧里揪回学校。
　　一想到这样的一个人，有天也会变成别人的老公，学会和她避嫌。
　　她就觉得难过。

　　许愿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眼泪没出息的就掉了下来。
　　陈无酉洗完澡穿着浴袍，叹息着递给她一个盒子。
　　“别哭了。”

　　“嗯。”
　　许愿接过礼物别过头去，声音还有些闷闷的。
　　盒子很精致，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一枚戒指。

　　从陈无酉赚到钱开始，他就热衷于送许愿钻石。
　　这是他第一次送钻戒。

　　许愿错愕的同时，陈无酉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拿过戒指，亲手给许愿戴在了无名指上，淡笑着道：“收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媳妇了。”
　　许愿说不出话来。

　　小学的时候。
　　班里都在传言谁喜欢谁，谁在追谁。
　　那时候陈无酉也拿了个塑料戒指戴在她手上，说了和今日今时同样的话。

　　只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陈无酉再也不是她能配得上的了。

　　片刻后。
　　许愿慌乱的扯着嘴角笑了。
　　她把戒指摘下来放在盒子里，又把盒子小心的抱在怀里。
　　“你多大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到时候我得跟我嫂子告状，让她好好管管你。”

　　陈无酉有一瞬的沉默，随后他拧眉认真的问，“他在你眼里就那么好？”
　　“就非他不可？”
　　“嗯？”

　　“？”
　　许愿有些没听明白。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无酉是在说宫默。

　　她直接白了陈无酉一眼，拿着戒指起身回了自己的家。

　　就在陈无酉望着窗外的景致沉默时，许愿又折返回来，开门丢给了他一个鞋盒。
　　“礼物！”
　　“花了我不少钱呢！”

　　说完。
　　许愿将门再次关上，留陈无酉一人在诺大的房子内沉思。
　　他知道许愿已经不喜欢宫默了。
　　那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因为潘可儿？

　　然而当陈无酉把自己和潘可儿的事情在微信中对许愿解释一番后。
　　得到的回复却是：你我早是云泥之别。
　　许愿觉得自己和陈无酉早已不在一个阶层，没有潘可儿，还会有陈可儿张可儿。
　　她们都深谙豪门世家的生存之道，也知道如何给予陈无酉最大的扶持。

　　而她，只是个累赘。

　　许愿打出这番话后窝在被子里哭了半宿。
　　陈无酉能跟她坦白所有的心事，她觉得十分感动，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两个人没有未来，又觉得很难过。
　　许愿又哭又笑的在家里发完疯后，买了一张去云南的机票。
　　她是胆小鬼，只懂得逃避。

　　然而事与愿违。
　　她还没来得及实施云南之行就被困在了家里。
　　疫情四起，人人惶恐。
　　原本热闹非常的城市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陈无酉敲响许愿家的门，问她拿了一把钥匙，又往她冰箱里塞了很多零食水果。
　　“你在家待着就行，哪也别去。”
　　“门别反锁，我随时都会过来。”
　　关上冰箱门，陈无酉看着一旁呆呆看他的许愿，又补充了一句：“饿了就去我那里吃饭。”

　　许愿见陈无酉望向自己，没由来的害臊起来。
　　她将脸别开，假装看冰箱里面的零食，然后敷衍的恩恩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陈无酉知道她是在躲，他修长的手指一拨，直接把冰箱门关上。
　　许愿视线没地方落，有些气急败坏的瞪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她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
　　陈无酉没说话，往她站的方向走了两步。
　　许愿心里一紧张连忙后退，退了两步后更是撒丫子要往房间跑。

　　陈无酉看着许愿落荒而逃的背影拧眉不满道：“许愿，你就这么怂？”
　　“砰！”
　　许愿把门一关，在房间里嚷嚷起来，“我不是怂。”
　　“我是清醒又有自知之明。”
　　“陈无酉，你快别搞我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