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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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瑛已经走了十日了。她走那天下了雪，后来停了几日又接着下，到今日已经连着下了三日。
西戎军队驻扎在草原上，一直没有动静。这些日子以来，定西军戒备着，却没那么紧张了。
陆正云闲着没事，常回忆起胡瑛的一些往事。
胡瑛是在京城参军的。
刚入军营时，陆正云亲自教的她功夫。
她学什么都快，领先一同进军营的新兵大半。
陆正云便让她学拳脚功夫之余学点兵器。
那时在京城练兵场，京城比河西关好，什么兵器都有。
她从轻的练起，剑，刀，棍，是她刚开始玩的。过了一段时间看上了一杆枪，拿到手里就没放下。
练兵三个月后，陆正云就带着他们来了河西关。
刚到三天，手里的武器刚用顺手，西戎人来犯。
老兵不够用了，就把他们这些新兵也拉上了战场。
陆正云带着胡瑛，想把她留在身边，好让她活下去。却见她杀的戎人比他还多。
那场仗打下来，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兵，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一年。
第二年时，他把她放到最底层去锻炼，想着过两年她积累了战功就能升上来。
不想她刚落到基层就遇上了一场大仗，她所在的队伍被他派去护送粮草，不料在关外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陆正云得到消息时，正在城楼上守卫，刚打退了敌人的一波强攻。
本以为胡瑛就这样报销了，他还为她红过眼眶。
不想，到下午时，见草原上颠颠跑回来个人，那个人背上还驮着个人。
待他们近了，他才看清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他们队伍的百夫长张雷。
他亲自到城门去迎接他们，两人都浑身是血。张雷的手被齐肩砍掉，昏迷不醒。
胡瑛放下张雷，跪在他面前说：“将军，粮草被属下藏在薛家坳了，请将军派人随属下去取回。”
她的嘴唇惨白，当是撑不了多久，但那粮草要紧，陆正云还是让她带路去取粮草。
到了薛家坳，陆正云和他手下五千余人都震惊了。
那块儿全是尸体，他们的兵一百多个，而戎兵不下四百。
胡瑛支着枪走到尸体堆起来的地方，扒开两具尸体，露出运粮草的独轮车。
陆正云抹了把脸，把胡瑛拉下来，按着她的肩往怀里按。
“将军，胡瑛……胡瑛没能救下兄弟……”胡瑛在他肩头哭。
他那时还不知道胡瑛是个女的，还拍着她的背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不许哭！”
从那以后胡瑛就没再哭过，只是练功更加刻苦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明显感觉她更稳重了。
后来张雷活了下来，见自己一只手臂没了，先哭了一场。又听闻手下兄弟都没了，又哭了一场。边哭边问胡瑛呢。
陆正云告诉他就是胡瑛把他背回来的。
张雷面色复杂，随即对陆正云恳求道：“将军，我怕是上不了战场了，求将军让胡瑛替了我。”
陆正云刚想安慰他几句，就听他继续说：“他一个人能当我一整个小队使。”
陆正云细问才知道，原来那日全军覆没之际，最只剩下胡瑛和张雷，而围着的戎人还有两百多个。
他们两人打了没一会儿，张雷的手臂被砍了，晕了过去。
胡瑛还挥着长.枪战在人堆里，他看不真切了，只见她的长.枪所到之处必有人倒地。
最后胡瑛独自一人干掉了两百多人。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
就因为这一战，陆正云把胡瑛升为百夫长。
后来发现她是个女人，就再也没有升过她的职。
外头大雪封城，营房内燃着炭火。
城外西戎军队在河西草原扎营，也不进攻，不知冒着严寒为哪般。
陆正云抱着茶盅喝了口茶，想胡瑛走时孙兴对他说过，她这一路有凶险，但只要到了京城就能活下去。
凶险他倒不担心，关内太平盛世，能有战场凶险？
她是谁，她可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一人一枪能单挑两百多精兵的胡瑛！
陆正云望了眼铅灰色的天，坐回了火盆边。
陆正云怎么也想不到，胡瑛还没跟对手好好打上一场，就被队友坑下了悬崖，而那队友还舍命把她给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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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没停过。
黑暗中，胡瑛背着齐钦走了很久。她走着路还好，身上没多久就暖和起来了。
齐钦却在不停地发抖，咬着牙都止不住。
胡瑛怕齐钦睡着，跟他讲了一路的话。
从小时候打过的白工，到进了军营干过的壮举，把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细数了一遍。
她思路跳跃，刚讲完在军营的壮烈事迹，又讲回十岁时在医馆干活那会儿碰到的乐事。
“咱们医馆大夫齐全，还有个兽医。我还在医馆干活儿那会儿，有一天，有个农夫来请兽医去给自家的猪看病。兽医去了，见他家的猪被谁捅了一刀子。”胡瑛背着人走路，讲话有些喘。
“兽医就问：‘谁这么缺德，把你家的猪捅成重伤？’那农夫回答：‘是我，唉，我路过布告栏，看朝廷放榜，见我儿的名字在榜首。我想这不是金榜题名了嘛，回来想杀头猪庆祝一下。捅了一刀捅歪了。我儿子恰好回来，问了我杀猪的缘由，赶紧说，榜首那个不是他，是跟他同名的……’”
胡瑛还没讲完就要笑，她忍了忍继续说：“兽医伯伯就开始笑。我也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农夫都快苦死了，直问：‘我这猪还能抢救不？现在杀了没心情吃了。’”
胡瑛说完就笑。
她的笑声回荡在黑暗中，莫名地好听，齐钦却问：“最后那猪救活了么？”
“这是重点么？”胡瑛笑道，“你怎么不笑？”
齐钦把她抱紧：“我就像那头猪。”
齐钦听胡瑛讲了这许多，知道了她十六岁时便能一人一枪单挑两百多戎兵。
现在自己晃荡着两条断腿，被她背在背上，想起自己把她拉到身后的动作就可耻。
“还是被我自己误捅的。”
“哈哈，猪可比你有用多了。要现在有头猪，我把它杀了还有顿肉吃。”
齐钦知道胡瑛是在胡说八道，但心中难免失落。
胡瑛接着说：“后来那猪当然被救活啦，我还出了力呢。我在医馆学了点东西，不光会给猪看病。”
前路还是漆黑一片，胡瑛摸黑走着，却走得稳当。
齐钦把她环着，就像在无边的冰冷海水里抱着一根浮木。
“我讲了这么多，你说说你的事呢。”胡瑛说。
“跟你的比起来，我过去的人生乏善可陈。”齐钦叹道。
“什么善什么陈？”
“我的过去挺平淡的，没意思。”齐钦补充。
胡瑛便没再问，继续说自己的事。
齐钦乃是天下第一等天潢贵胄。他长在锦衣玉食中，着眼的均是国家大事。与胡瑛在刀口讨食的生活可谓是云泥之别。
他出生时，他的祖父所开创的盛世已到了尾声，所余不过些残热。
小的时候，他一边听着先辈的丰功伟绩，一边看着渭朝一点一点从内里腐烂，走向衰败。
齐钦懂事以来，便明白自己肩上担着复兴的责任。
他不是没有抗拒过，但他的父皇老了。恭王虽有才干，但他的私欲太重，只会带着渭朝陷入万劫不复。而他的二皇弟无心朝政。
数来数去，这责任除了他没人能担得起。
齐钦很小就学得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没人知道，其实他的内心是恐惧的，恐惧被这责任压垮，恐惧做得不好便会被后世唾骂。
在他的位置上，他不像胡瑛那般无所不能，所以他夙兴夜寐，日日忧虑。
他的父皇曾夸过他的不动声色，他便变本加厉地隐藏自己。他很少笑，也从未对人倾诉过什么。
做帝王，本就要让人看不透。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他也早已接受了现实。
如今他靠在一个人肩膀上，这个人让他笑一笑，说说自己的事。
虽然她是个女人，但他却很想依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齐钦又默默把胡瑛抱紧了些。
“你松开些……”胡瑛终于忍不住了。
齐钦把她越抱越紧，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齐钦松开些手臂，把头靠在她耳后说：
“好冷啊。胡瑛。”
“那你抱着吧。”胡瑛把齐钦往上提了提。
齐钦重新把她抱紧，紧紧贴着她的脖颈，仿佛贴得紧点就能减少刺骨的寒冷。
“胡瑛，我要是死了……”
“别说那没用的。”胡瑛沉声打断他的话头，“想些快活的事。”
齐钦闭上眼，从过去的日子里没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却听胡瑛说：“等到了京城，我要去酒楼吃肘子，一个不够，要两个，三个！然后去最好的客栈，让老板给我四个火盆……”
齐钦顺着胡瑛的思路，想他回到京城要做什么。想了一会儿没什么思路，就跟着胡瑛走了，跟着她去吃肉，跟着她去烤火，然后……
带她回宫，给她世上最安稳的生活，让她从此不再颠沛流离……让她也能抓住这盛世的尾巴，享受一番荣华。
不，他可以为她再续这盛世。
“胡瑛……”齐钦在胡瑛耳边呢喃。
“怎么了？”胡瑛回应。
“……”他却没有说话。
“齐钦。”胡瑛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答，“齐钦！”
齐钦还是没有回答。
－
胡瑛终于看见黑暗中闪出一点微光。
他们到了一个小渔村。
胡瑛解下头上的布条把长.枪包起来，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壮年男子，见了她很惊讶，还没等她开口就把她扶进了屋。
胡瑛放下齐钦，快速说了情况，说她叫曾二，是眠岭里五峰镇人，跟哥哥曾大上京城找神医为母亲治病。不料雪天路滑，大哥掉下山坡摔断了腿，他赶紧背着哥哥找人求救。
她说着说着眼睛挤出些泪光。
那女主人是个心善的女人，赶紧让男人帮忙把她大哥抬进了里屋，把客厅的火盆也移了进来。
胡瑛又要了刀，酒，针线和木板，女主人都很快拿来了。
她说要给哥哥正骨，怕他们看不下去，请他们出去。
女主人却热心道：“大姐我啥世面没见过，不怕。我和我男人不懂医，你有啥要帮忙的就说，啊。”
胡瑛答应了。
胡瑛先揭开齐钦的右边裤腿，女主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揭开左边裤腿，女主人直接晕倒在了男人怀里。
胡瑛：……
男主人扶着老婆出去了，胡瑛先把齐钦的湿衣脱掉，然后一巴掌把他拍醒了。
齐钦醒来，就被胡瑛塞了块布到嘴里。
“疼就叫，别咬着舌头。”胡瑛快速说完，摸到了他的腿上。
胡瑛在他的右小腿上来回摸按了几下，握住清肿处，突然发力，拉转拧合。
“唔——唔——”齐钦唔唔叫着，迷糊的脑子一下炸开，想叫叫不出来，脖子都粗了一圈。
胡瑛很快停了手，再来回摸了下他的右小腿，淡淡说：“好了。”
说完未等齐钦平静下来，搬来一应工具，一只腿压住齐钦上半身，一只腿跪在他两腿之间，凑上了他的左腿。
还好，天冷，伤口处凸出的血肉还没什么变化。
她侧头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齐钦，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减轻他的痛苦。
从前在军营，她帮着军医治过不少断骨，比他严重的不少。
军营里的兵，只要告诉他之后能活下来，就什么痛苦也能承受。
“齐钦。”胡瑛突然问齐钦，“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齐钦喘着气，眼珠子动了下，念头刚起，左小腿突然传来锥心的痛，痛得他浑身痉挛，一时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只见他嘴里的帕子都被唾液浸湿了。
胡瑛正了齐钦左小腿的骨头，也是满头大汗。还得分神把他按住，免得他一动，把她的功夫白费了。
她看向齐钦。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抓着身下的被子的手骨节发白。
方才他还冷得快死了，现在浑身大汗淋漓，仿佛置身蒸笼里。
“好了……”胡瑛摸了摸他的左小腿，也抹了把额头的汗。
“唔——恩——”疼过高峰后，齐钦想说话，因嘴里塞着帕子，说也说不清，“……”
胡瑛跳下床，扯掉他嘴里的手帕。
“胡、瑛，你这个魔、鬼。”齐钦瞪着她，目眦欲裂。
“精神头不错。”胡瑛赞道。说完拿起针线，“趁热把伤口缝了吧。”
齐钦：……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脱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