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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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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真人虽然那日不喜小童直接带人上山,但对陈家送药还是十分感谢,留了陈世鞅几日。陈世鞅没有推脱,在湖边小筑住下,顺便看着方铮服药调养。复盏冰莲极为难得,效力显著,当日方铮便觉得通体舒泰,灵力游走轻快顺畅。
陈世鞅性子沉静,被方铮大略领着逛了逛慈山奇景之后便一直待在小筑。方铮看书练剑,他便研磨作画,画一幅扔一幅。方铮曾问他为何不留下,陈世鞅只推脱说画得不够好,不如撕了,免得变成桎梏,让自己裹足不前不思精进。
陈世鞅总觉得方铮比自己记忆中清冷很多,方铮则觉得,不过十年,陈世鞅就从鲁莽少年长成了现在这幅,比慈山年纪相仿的弟子言行稳重得体得多的男子,很是神奇。游历确实促人快速成长,所以慈山才会将一茬茬的少年送往山下。
六日后,陈世鞅辞别方铮,返往南疆。
国色天香酒楼天字一号房。
小厮被留在这里等着,因为陈世鞅提前有交代,到没有因他几天未归而贸然找上慈山。见少爷终于回来暗暗松一口气,伶俐地收拾起来。
“少爷,您走那天那个掷剑的上清宫小姑娘曾来找您,我给打发了。但她见我没走,估计是猜到了您会回到这里,留了信让我交给您。”
陈世鞅记得那桌两个人。他展开信,只是普通的求医。但既然是耽误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况且那小姑娘也是修行者,便让小厮去楼下请人过来。
“吱呀。”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小姑娘,而是那日她身边的蒙面男子。
“陈先生。敢问先生可是出自南疆陈家?”
陈世鞅挑眉,“这位公子,我等的是上清宫的小道友。”
“医者仁心,先生难道只救姑娘,不救我?”男子自来熟地说笑道。
“公子慎言,莫毁人家姑娘清誉。罢了,既然相遇便是有缘,公子有何处不适?”
那戴面具的男子便大咧咧关上窗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那上清宫小道友留信也是为我。今日上门是想请先生帮忙看看我这伤能不能治。”
说罢,男子摘下银面具,露出了那被烧毁大的半张脸。
陈世鞅先是被他狰狞的面容吓了一跳。那天本以为面具下会是一副好相貌,没想到这面具真是用来遮丑的。
修道之人一般不留疤,即使断肢都能慢慢长回来。他知道方铮身上也有去不掉的疤,那是伤口深及灵脉的缘故,若无灵气滋养便无法褪去。事实上若是调养得当,修补灵脉之后那些疤都会慢慢消掉。男子脸上这些,不是普通烧伤,倒像是被毒腐蚀出来的。一双眼睛之下,一直到胸口,都是浅红色凹凸不平的瘢痕,恐怖异常。
“公子忍着些。”陈世鞅翻出一把薄刃小刀。男子见状将衣服扯开些许,似乎毫不介意将喉咙处要害暴露在人前,“你们陈家都是这般直接吗?来罢。”
陈世鞅失笑,“在脸上即可。这刀特殊,马上就会愈合,我有分寸,公子不必担心。”
“好吧,其实我这张脸再毁亦无妨。”男子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我下刀时你不要说话,若疼也尽量不要动。”
“好的好的。”男子仰起脸,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陈世鞅看着那双生得极好的眼睛,心说,这人估计原来有得一副好皮囊,真是可惜了。
陈世鞅手稳而快,刀刃在颊侧划几下,几乎不见血。男子十分配合,一动不动,满脸轻松,就好像刀行之处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陈世鞅细细查看之后才收刀道,“公子这伤自何而来?在下能力有限,从未见过这样的瘢痕。”
“这…”男子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不太方便细说。若是可以,先生先帮我随便治治看?。”
陈世鞅眉头一皱,“在下并非有意探听公子私事,只是知道缘由才好对症下药。这伤的地方并不单单是皮,已经深及骨肉。经年未褪,现在已经不太好治了。在下斗胆猜测,这不是烧伤,而是什么火毒留下的。若先生能坦言相告,我等医者才能有所针对地诊治。不需来龙去脉都讲清楚,只说是何种毒就够了。这不是儿戏,还请公子慎重。”
男子思考了一会才道叹气,“那就算了吧,今天劳烦先生了。”
陈世鞅没想到这人竟这样不分轻重,既然戴面具便是不想将伤疤示于人前的。世间毒物各式各样,那就那么简单被人猜到烧伤由来。
“我身为医者,不会透露病患隐私。既已诊,便会尽力医你。”
男子却是摇摇头。“不是我不信先生,也是怕先生知道缘由后给自己招来祸患,那我怎么赔得起。”
陈世鞅冷言道,“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再劝。若你真想去掉这些疤,不如去往南疆本家一试。若能出动大价钱,请陈棠为你炼制焕颜丹也是法子。”
男子起身一鞠到地,“今日是我不识好歹,辜负先生好意。这是昆仑山两百年银笼子,先生应该能用得上。”
陈世鞅没有接男子递来的草药。“我没帮到你什么,无需诊费。”
“先生收下吧,还请先生不要对人提起今日之事。”男子态度坚决,放下草药。他摸了摸脸,血已经止住了,便戴好面具转身离开,临出门又道,“对了,帮朋友打听一个人,陈家陈世鞅,于丹青一道极有天赋,先生可认识?”
陈世鞅近年已经小有名气,常有各类人打听他。但他不喜交际,都是能躲就躲。况且这人言语动作间隐隐透出一股邪性,不似正道中人,陈世鞅也不想多招惹,便道,“陈家未曾听闻有此人。”
男子有点失望,略一点头便下楼去了。
慈近年初雪很早,薄薄一层,覆在满地的银杏叶上。
璇玑真人见方铮剑技差不多恢复,便放他自己修炼。这一辈结丹的好几个都折在虞渊,青黄不接,方铮有时便帮着教导师弟师妹们。
他年纪轻,但一身修为放在那里,众人都将他视作半个师长,不敢贸然冲撞。无事时他便整日待在藏书阁。修仙者过目不忘,阅览极快。他剑谱,游记,话本,什么都看。若在湖畔小筑,无人敢打扰。但若在藏书阁,便时常有女弟子拿着书简去请教。方铮脾气好,总是耐心以对,但除此之外又清冷疏离。
他往窗边一坐,一头绸缎般的青丝安静垂落在背后,便好似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佛像。
“师兄!师兄!”窗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呼声。方铮放下书起身,一个没见过的小童站在雪地里怯生生地唤人。
“何事?”方铮将窗户全部退开,探头问道。
小童举起左手,上面缠了一条手臂长的白头蝰。他找了半天才看到一个大人,一瞬间恐惧涌上来,哇的一声哭了。
“我也,我也不知怎的就被咬了。师兄,我会不会,会不会死啊。”
方铮见状撑着窗沿立刻翻了出去。
冬日慈山蛇都冬眠了,但后山暖池周围四季如春,常有蛇循着热爬过来。今日武夫子考校功课,人全都在前山,这小童怕是找了很久才见着一个师兄。也幸好方铮境界高不须去前山考,而真人之位有没下来,他也未收徒,不然后山一个人都没。
白头蝰毒性不强,在慈山往往也懂得避人。但小孩子体弱,被咬了还是危险。
方铮环住小童,小童一直在颤抖,哭得直抽过去。蛇还在蠕动,死死咬住手腕。方铮一手按住小童小臂血脉,一手掐着毒蛇七寸将蛇头取下来。
“嗡!”剑直直钉在黑蛟七寸之处。
“退后!”蒙面男子掷剑之后,一把掀飞压在陈世鞅身上的树,厉声喝道。
陈世鞅强忍痛意爬起来,立刻往树林深处跑去。
黑蛟身长数丈,皮糙肉厚,剑只进一尺便停住,被它甩了下来。男子飞身接剑,一跃而起抓住蛟头短角,眼带狠厉,两手握剑直直插下去。黑蛟剧烈翻滚,蛟身盘上来想要绞死男子,男子不为所动,手中灵剑依旧稳稳往下直没剑柄。
半柱香过后,黑蛟才完全停止挣扎。男子从盘曲的蛟尸中爬出来,在衣袖上随意擦了擦剑,邪邪一笑说,“出来吧。真巧。”
陈世鞅从树后瘸着腿走出来,抿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