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与风月之间》yinghe186

61、第 61 章

　　林普照此人在预料世事方面是个绝品。

　　在被闪电劈中立下要成为电影演员的决心时，他做了抱得小金人归的美梦，很快被事实打脸。

　　在霍尔果斯注册到了阳光普照投资公司，他有了天下钞票归宗林姓的预感，但又被证实不过是荒谬。

　　他的瑰丽想像总不可实现，但他的黑暗预想，居然丧心病狂地想到就会被证实。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风，吹得芳菲市市一派愁云惨雾。

　　简知翃工作室所在的脑袋大来底下小的大楼没倒下，季涯戈从楼梯上，大头朝下地，倒下了。

　　听到动静大家从工作室里跑出来扶他。

　　这个说，季总啊，你都两天没合眼了，人不是机器，会撑不住的啊。

　　那个说，季总啊，事情是急不来的，身体要紧啊。

　　季涯戈折戟沉戈。

　　但还是在大家面前装了个逼，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不如电影，今天就正式开机。

　　一众人不能理解季总的脑回路，问，今天您都摔成这样了，怎么还成好日子了？

　　季涯戈说，碎碎平安，荣辱兴衰。

　　林普照两眼冒出了星轨一般的同心圆。不知道这两个成语与季总摔下楼梯以及电影开拍之间的关系。

　　后来经人指点，明白季涯戈说的是，摔碎了他的身体，换电影拍摄顺利平安。以及，荣禄兴摔。

　　不由感慨，摔的手肘后的西装都破了，还有心思编排人家知名成语，不愧是装逼大丈夫。

　　季涯戈横行无忌，说开拍就开拍。爬起来，就下达指令，开拍开拍。

　　叫嚣完了，瘸啊拐的，把人拉到片场，立在一众惊慌赶来的人面前，说自己已经摔过了，所以就不放炮了，《小烂团》正式开机。

　　这句话林普照听懂了，感情他摔那一下子，还有摔炮的意思，人肉炮仗，不点捻儿，靠硬碰，啪一声，就算是向诸神求过了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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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电影的开拍，初看是冲动的后果。但细想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电影开拍前，全体人员已经开过三次碰头会。

　　每次都是往十几个小时里整，该沟通的，该统筹的，该整合的，该细化的，该配备的，该剔除的，捋了三次，早被捋得比舒蕾秀发更顺滑了。

　　除了全体人员会议，还有各组别各级层人员的聚集讨论。

　　演员们与导演的预演细化，后勤与财务的规则订立与行为约定，摄影与灯光与美术之间的合作协调，现场特效与视觉总监之间的沟通讨论，等等。

　　这种情况下的开拍，都是万事俱备，要不要那把开机仪式的东风，并没有太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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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电影开拍的第二天，林普照与季涯戈是前后身进的头大脚细大楼。

　　等电梯的人多，季涯戈似乎不耐烦等。转身进了楼梯间。

　　公司在七楼，爬至半死不活之时，就是到达目标之际。

　　林普照想起季涯戈昨天刚在这段楼道上吃过亏，而且还注意到，季涯戈的手臂吊了绷带。也就是，他的手，应该有骨裂之类的伤，所以才会做固定处理。

　　伤成这样，昨天居然拼到半夜，开了机，还监了会儿工，摔伤的手臂就那么搁着，他不疼吗？

　　这人也许已经疯了也。

　　拍完这个电影，他也许真就需要一副棺椁。

　　林普照见他今天居然还要带伤做征服，怕他不懂吃一堑长一智的朴素道理，也跟着进了楼梯间。

　　看到季涯戈在前面摇摇晃晃的，眼见是昨天摔的不轻，所以爬楼让他吃力又吃痛。

　　林普照刚想叫季总，手机响了。

　　林普照接听，是助理小赵。问他看见季总没。

　　林普照说看见了，就在我前面，爬楼呢。

　　小赵说，太好了，你换给季总接听。

　　林普照说着话抬头，看到前面行进中的季涯戈已经停了脚步，站在楼梯上回望着他。

　　应该是听到后面有话声，回了头，看到是他，就停了步子吧。

　　林普照紧上几步，把手机递给季涯戈：“是小赵。好像有急事，正在满世界找您。”

　　季涯戈接过手机，先对林普照道：“我手机昨天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说着接起小赵的电话。

　　林普照听到季涯戈先是嗯了几声。脸阴沉下来，问，“他说他叫什么？”

　　停了几秒，又说，“让他等着吧。”

　　把电话扔回给林普照。

　　眉就此吊起，脸上有青气。

　　林普照看着他，不知道那道青气，应该理解成杀气，还是应该理解成病气。

　　季涯戈不往前走，反而坐下了，他吊起的是左手，右手单手掏了根烟出来，夹在手指间，短暂一个停留后，手指收拢，烟进了手心，攥出一把灰。

　　林普照心里一惊，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就跟季涯戈说，“我刚才注意到您腿还不怎么利索，这样吧，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按电梯，电梯来了，我叫您。”

　　季涯戈不置可否。林普照自行出了楼道，到了电梯口，狂按了几下上行键。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给小赵打电话：“来的是谁啊？”

　　小赵声音小小的，显见是怕人听见：“我也不知道。以前没来过，报了个名字，说是叫余涛，先说要找简总，我告诉他简总休假呢，他就又说，季总也行。还让我告诉季总，他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林普照紧紧眉：“什么东西？”

　　小赵哼哼：“那我哪儿知道啊。肯定得季总来了，才能知道吧。这人凶巴巴的，看样子不好惹。”

　　林普照挂了电话。恰那时电梯到了，门打开，满满一厢的人。

　　林普照就拱个手，“我等下一趟。”

　　电梯走了。

　　林普照复又回到楼梯间，没看到季涯戈。

　　往上追了两层，看到季涯戈一步一顿地往上走。

　　走到第四层的楼梯间，突然一拐，进了走廊。

　　林普照跟进去，看到季涯戈进了卫生间。

　　上楼梯瘸着腿可能会再摔着，但上卫生间，应该不会有危险吧。林普照就没再跟，在外面立着等他。

　　听到里面啪地一声。

　　林普照一挤眼，完了，他还真把自己摔了。两天两摔，这是喝凉水塞牙缝的进阶版吗？

　　林普照抢进卫生间，看到季涯戈手里拿着根拖把棍。

　　在，砸，墙。

　　他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他所敬爱的前辈第二次掉落了尘埃，而是，这个没摔伤前一直人模狗样，摔伤后就反复无常的家伙，正在武力发飙。

　　拖把棍应该是清洁工打算对坏拖把废物利用，收集在卫生间里的。

　　估计拖把棍也没想到，有一天一个公司老总会冲进来，抄起它这具本该是环保之用的身体，去破坏大楼的公共环境，是以拖把棍每敲向墙壁一下，都叫嚷的声嘶力竭。

　　林普照呆了：“季总，您这是？”

　　季涯戈看他一眼：“来的正好。”他说，把棍子递给林普照：“拿着。”

　　林普照不明所以的接过。

　　虽然干的是不公义又不平和的事，但季涯戈的神态慢悠悠的，像是刚扶起的歪倒的花苗。

　　他从口袋里又摸了根烟，放嘴上叼着，也不抽，就是摆造型：“帮我把它弄折，我手伤着，棍子太长了，用着不方便。”

　　林普照想哭，昨天摔那下一定摔坏了季总的脑袋，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里这人应该是回到了初中二年级，感染了那个著名的冲动暴力的病症。

　　林普照不知季涯戈这样做的目的，就愣着没动。

　　季涯戈笑了笑：“我有用的，让你做，你就做。”

　　林普照这才找回点往日季涯戈的感觉，虽然还是不解，但他是老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林普照用了脚丫压强术，把棍子斜倚着墙，跺成了两截。

　　季涯戈随便抄了一截，凌空挥了挥：“嗯，这样就好用多了。”

　　说完了，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小林，再帮我个忙。帮我把大衣脱了。”

　　这天早上芳菲市下了初雪，季涯戈穿驼色大衣，一只袖管空着，手臂吊着。

　　林普照小心地替他把大衣脱了。

　　季涯戈里面是一身黑色的西服。

　　西服的左上袋，别着简知翃工作室的胸章。

　　胸章是工作室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入职员工人手一个，但除了季涯戈，几乎没人上班别那个。

　　季涯戈看了胸章一眼，夹起棍子，将胸章摘了，放进衣袋里，来回晃了下脖子道，“嗯，可以松快一下了。”

　　他看林普照一眼，道：“走吧，去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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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耽误了十几分钟，电梯完全换了个样子，轿厢里人不多。两人上了七楼。季涯戈持着棍子，在前面大步流星。

　　林普照在后面，抱着他的大衣紧跑慢跑地追，迎面而来的是同事惊惧的眼光，都是一个疑问，这是怎么了，这是？

　　季涯戈横冲直撞，到自己办公室门前，抬腿就踹门。

　　对于早晨的办公室而言，那一脚惊天动地。耳膜穿刺中，门开了，里面站起个男人，被季涯戈踹门的动作吓了一跳，本来是在沙发上坐着的，此时站起来，茫然不知所措。

　　季涯戈迎着男人就过去了，兜头盖脸，一棍子打在那人额头：“我让你撞老子，我让你驾车逃逸。”

　　棍子劈下来，每一下都是下了死劲儿在抽。

　　男子叫嚷：“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你。”

　　似乎是吓到了，一时也想不起来说其他的，只反复叫，你干什么，你。

　　挨到第三下，才想起来闪躲，用手护着头,喊的词也换了：“杀人了，救命。”

　　林普照呆愣。工作室的全体人员涌在林普照身后，跟着他一起，呆愣。

　　季涯戈冲入，踹门，劈棍，一气呵成，其势如虎，恣意杀伐，凶狠无度。

　　直到被打的人喊救命，林普照才反应过来，与办公室里诸同仁一起，上去拦的拦，搂的搂，制止季涯戈。

　　被众人以手臂之绳缚住，季涯戈也不挣扎，将棍子扔了。

　　转而就风和日丽。“放开吧。”他变脸堪比翻书，刚才还横眉立目，瞬间又已是表情浅浅，似有温和。

　　扬起的眉锋，也平复如初。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林普照先松了手，另外几个人一看，也急忙从季涯戈身边退了开去。

　　季涯戈也不看被打那人，整理了一下大力动作后有些歪斜的领带，走到办公桌坐下，架起了二郎腿。

　　被打的家伙脸上红白一片，气成汽球，颤抖着声音叫了声：“喂！”

　　季涯戈这才转了眼珠看他。口气嘲讽：“不说不接受和解吗？怎么又跑我办公室来？那就说吧，你要怎么赔偿？”

　　说着，举了举伤臂。

　　男子的头滴着血，他用手捂着头，终于反映过来自己被打不仅是天降横祸，而且可能还是替人受过，就更是气成被调戏的河豚，本想反击，但看到一屋子都是人家的人，于是哭喊：“你他妈的神经病，谁撞你的车了，老子是来找季涯戈的。”

　　季涯戈的唇角勾了勾，有戏谑有得意，但很快就换了不解相儿：“我就是季涯戈。怎么，你不是那个撞伤我逃逸的混蛋？那你是哪个？”

　　男子得到了明白话，确认自己的确被乌龙了，一时间委屈至极：“谁他妈撞你了？我是余涛，来谈……”

　　他说到这儿，意识到什么，陡然住了嘴。

　　季涯戈一脸无所谓：“那你不早说。”

　　他进来就打，反而怪人家不早说。

　　余涛哑巴吃黄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现在你打了我，这事怎么算？”

　　季涯戈挥手，向堵在门口的众人，“你们先出去。”

　　人们退了出去，林普照最后走出，反带上门。

　　谈话声就此被隔离。

　　林普照想着小赵给他打电话时说的那句话，余涛说他有季总想要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有那东西，季总反而要打他？

　　这个季涯戈，这个工作室，一切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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