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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Note 02 荒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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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眼神凶恶、梳着经典飞机头的不良少年闯入视线,空冈纱夜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上世纪,以至于她一时没能对他的呵斥作出语言上的反击。
但她握住饮料瓶的手仍是纹丝不动,攥得紧紧的。
这最后一瓶百事本就是她先一步抢到的,她也没有把它让给这个不良少年的打算,即便对方正浑身释放出“不松手就咬死你”的危险信号。
他的躯干、双腿和手臂都瘦而颀长,一双细眉不耐烦地皱起,狭长的双目下有两排明显的下眼睫,龇牙咧嘴的样子甚至能看到齿根处的牙龈。
这让纱夜立刻联想到了某种野生的肉食动物。
少女那不着边际的思维已经完全跳脱出当前的局势,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啊……现代社会竟然还能遇到这种完全保留了野性的人呢……
真稀奇。
“喂笨蛋女人!看什么看,松手啊!”
被纱夜直勾勾的无辜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少年将百事的瓶子向自己这边用力扯了扯,再次低吼着骂了句,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罪恶感。
靠!为什么挣不脱她?!
他没料到的是,这看似纤弱的少女竟有着完全不符她外形的强大力量。他能闻到她身上刚沐浴过后那甜甜的水果味清香,对气味颇为敏感的他,觉得纱夜应该是和大多数乖巧的女生一样,随便吓唬一两句就会退缩。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不但没有放手,还硬是把可乐又扯了回去,同时冷静地反驳:
“不,是我先拿到的,该松手的人是你。”
别看空冈纱夜平时给人的感觉松松垮垮的,但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欺压的软柿子:
“这位同学。”
她眨眨群青色的纯净双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开口道,因为他是穿着箱学的制服:
“你再像这样蛮不讲理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明天还能正常地下床——你也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请病假吧?”
纱夜威胁道,散漫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不甘示弱地勾起唇角,右脚向旁划出一肩宽的距离。这动作加上那染得个性的发色与右耳钉上闪着诡异光芒的黑曜石,使她也看上去如同一名叛逆期的不良,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本来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什么乖乖女,新开私下里曾对福富将她形容为“沉睡的野猫”,虽然福富对此毫无反应,还一脸迷茫地问他“为什么”——这都是过去的事。
“哈?你想打架吗?!”
但这少年明显是被逼急了,拔高了声调,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反问道。
刚上高中第一天就遇上个麻烦的怪力女,他本就陷入低谷的情绪开始变得更糟。连唯一喜欢喝的百事可乐都有人跟他抢,对他来说无异是火上浇油。
但他还是有底线的,不可能真的出手打女人。
“嘁,算了。”
见她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飞机头少年愤愤地一跺脚,甩开手插进裤兜,垂着头离开了便利店。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他快步走进停车场,一脚猛踹上自己的机车。
倒在地上的机车发出连续不断的警报声,令他泄气地仰头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
属于这匹野兽的怒吼声,拖着长音响彻于夜。
这里的一切都讨厌透了……
讨厌学校、讨厌上课、讨厌结交朋友、讨厌那个怪力女……
还有那个软弱无能,只会用逃避来麻痹身心的自己。
*
随着少年骂骂咧咧地迈出店门,警报解除,空冈纱夜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面对一瓶百事可乐引发的危机,她咬咬牙选择了冒险。幸好对方如她推测那般,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人渣,如果他真的打算出手,她就不得不大声喊店员报警了。
不过,他的眼神……
看起来很痛苦。
纱夜边结账边漫不经心地思忖着,锐利的眸光渐渐褪去,恢复为一汪镜面的海蓝。
这时候,手机嘟嘟嘟地响了,来电显示为“空冈唯”:
“小纱啊~学校怎么样?住宿舍还习惯吗?有没有被欺负?晚上吃的什么?……”
刚接通就传来老妈机关枪般的问候,让她一时无语地撇撇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纱夜垂下眼皮,轻叹一口气,然后镇定地打断对方道:
“妈,我过得很好。”
电话那边的背景音非常嘈杂,她能听见各种乐器争相演奏出成调或不成调的旋律,那些声音如洪水泄闸般冲进鼓膜,顿感一阵头疼。
尽管刚刚才与不良少年起了冲突,也还没有吃晚饭,但她知道如果老老实实回答,只会给自己惹更多麻烦。
她家是开乐器行的,父母都是优秀的乐手,父亲仍在一支人气乐队中担当贝斯手,工作繁忙而收入不菲。曾是吉他手的母亲则停止了活动,回到箱根老家打理店铺,并给当地的孩子们办了间乐器培训教室。下午孩子们放学后和周末的两天,是空冈唯最为忙碌的时间。
所以在纱夜小时候还是走读生时,每晚回到家,偌大的高级别墅里总是空空荡荡的。在认识隔壁家的福富寿一以前,她都是独自一人吃完保姆做好的晚饭、写完作业,再独自在房间里练习演奏乐器。
听着电话的少女拎起满满一袋子零食往外走,刚好看到那个少年骑上机车开进山路的单薄背影,耳边是妈妈叮咛的问候:
“小纱要好好和新同学相处哦!一定照顾好自己……”
“嗯,我尽力。”
她有气无力地答,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要加油哦!替我向福富君和新开君问好!”
“放心~他们也好得不得了。”
空冈唯与她丈夫一样,都是彻彻底底的女儿控,女儿想干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当初纱夜拒绝学弹吉他和贝斯而选择了架子鼓也好,厌倦了总是没人在的家跑出去跟福富新开学骑公路车也好,半途而废的染发和打耳洞也好,拼命学习考上寄宿制的箱根学园也好——夫妇俩都完全是放任自由的态度。
有这样溺爱她的父母,空冈纱夜却也没有走入任何歧途,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奇迹。
“妈,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少女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嘴里叼着根刚买的pocky,慢悠悠地混进学生的人潮晃荡在回宿舍的路上,语气中透着天然的慵懒,听不出多少厌倦的意味。她半拉拢着眼皮,纤长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如蝶翼扑闪,明亮的路灯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影。
始终是静静的、给人以安定剂般的感觉,是那种乍一看不太惊艳、却十分耐看的类型。
已然开幕的高中生活,对空冈纱夜来说,仅是想如往常那样,每次表演时坐在乐队不起眼的最后方,低调地当个敲击节拍、享受氛围的鼓手就好。
*
翌日一早,换上淡蓝色的水手服上衣与黑色的校服短裙,空冈纱夜背起书包,跟隔壁寝室刚认识的同班同学高城晴香一起,踏进被分到的一年三班教室。
很不幸的是,她与福富新开三人都被分到了不同的班,也就没法像初中时那样,三个学渣经常在一块互打小抄了。
至少她能想到的坏处暂时只有这个——直到全班分好座位,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后,一偏头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发型。
而他也刚好朝自己看了过来,视线相接的瞬间,纱夜猛地抽了一记嘴角,随后举起手,冲他软绵绵地晃了晃,忐忑不安地说了句:
“嗨。”
“……”
“又见面了啊,同学。”
“滚开啊!你这怪力女!”
他愤恨地吼了一嗓子,似乎还在为昨晚那瓶百事可乐耿耿于怀。
啊,被骂了呢。
而且“怪力女”是什么难听的绰号……?
她回过头,望向教室窗外湛蓝洁净的天空,数着一团团棉花糖般云朵的数目,开始发呆。
“你和他认识吗,空冈?”
坐在前面的高城晴香转过头,满脸戒备地看了眼那个不良,低声向友人问道。她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栗发少女,咖啡色的漂亮双眸闪着好奇的光,直射向一手支着脑袋像在思索什么的黑发少女。
空冈纱夜摇了摇头,回答:
“不……只是,我和他有点不愉快的事。”
“啊?那他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吧?看起来好可怕……”
“不知道。”
“你倒是有点危机感啊!”
“应该不会。”
纱夜转念一想,再次摇摇头否定道——如果他想那么做,昨晚早就出手了。
“唉,这也太不走运了。”
在班主任提示全班安静的喊声中,高城晴香悲叹着回过身,替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好友捏了把冷汗。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的时间,每个人按座位顺序要依次站起来报姓名,顺便说说兴趣爱好之类方便结交朋友的信息。
轮到飞机头少年的时候,他支着椅子向后方的墙壁一倒,伸出双腿翘上课桌,一脸凶神恶煞地说:
“荒北靖友。”
鸦雀无声。
包括老师在内,全班都被他周身那股充满野性的低气压给震慑住了。
除了那个不知是因为神经大条,还是因为昨晚已经击退过这只野兽不再惧怕的某人——
“啊,到我了。”
少女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嘶嘶刺耳的音响,她张了张嘴,用那悦耳而懒散的嗓音说:
“各位好,我叫空冈纱夜,兴趣是打鼓和骑车,社团的话……想加入轻音部,以上。”
班主任苦恼地抓抓头发,视线定格在那个染着一缕海蓝发色的美少女,点了点头:
“好的,谢谢你!下一个……”
多亏了空冈同学临危不乱,自我介绍又能正常地进行下去——多么有领袖风范啊!
就这样,纱夜在毫无自觉的状况下,于随后的班委选举中,被全班提名和票选为了班长。
“你真是太厉害了,空冈!”
课间,高城晴香对友人崇拜地发出由衷的赞美,而对方只是消沉地把头搁在桌子上,闷闷的声音传来:
“哦。”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一怎么回事啊?
突然就成了班长,还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私下委以“帮助纠正荒北同学”的艰巨任务。
无论哪个都很棘手,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高中生活!
“要加油哦,班长!”
高城笑眯眯地拍拍纱夜的肩,对她写在脸上的怨念视而不见。
隔了条走道的荒北靖友抱着双臂靠上椅背,用余光扫过蔫茄子样的同桌,默默啐了句活该,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