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风起青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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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婠婠此人，听着温柔乖巧，看着活泼带俏，可你若撕开这层皮往里探，你会看到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比如现在，明明自己身份还存疑，一大堆破绽无法描补，甚至还是个没钱买下人的穷鬼，却敢不恭不敬地对本朝公主说：我要帮你。
怕是疯了吧。
白日里事务繁多，长乐便与她约了晚上见一面。待得入了宵禁，婠婠带着她避开巡街的武侯，摸到了一处宅邸后方。
“来这儿干嘛？”长乐问道，说着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感觉有点儿眼熟。
月婠婠穿着黑衣长裤，十分利落，脸上蒙了张面纱，露出来一双凤眸漂亮又灵动。她笑眯眯地问：“公主，会爬树吗？”
长乐看了看墙边粗壮的槐树，又看了看丈高的院墙，直接动手抱起婠婠，然后脚下发力，猛然射出。
噔噔噔——
蓝黑色身影在树上踩了几步，猛地一踹，借力跃上围墙，却在将要落墙的瞬间足间轻点，随即便如一片叶，轻轻缓缓地飘落墙内。
全程毫无声息，动作快得婠婠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情真意切地赞叹：“公主威武！”
公主放开她环视四周，愈发觉得不对，低声道：“你带我来我老师家干嘛？”
“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婠婠沿着小路往里走，“我带你来看清人心。书房是在这个方向吧，你们大户人家的户型跟我们好像不太一样啊！”
眼见着她一手把老师精心养育的牡丹当杂草拨到一边，一脚又把海棠延伸的枝叶踢开，长乐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诶？”婠婠疑惑地转过头。
长乐往另一个方向支了支下巴，说：“跟我走。”
婠婠没动，色如春花的一张脸沾了月色，有几分阴森。她幽幽道：“公主您小心点儿手，我指缝里衣袖里都藏着毒呢，没解药的。”
“……”
斐家不大，人也不多，书房里斐松先生正在写字，一个僮仆模样的小少年端着茶案进去，片刻后，空着手出来了。
婠婠蹲到窗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柱香，点燃后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小折扇，把香风往里扇。
稍顷，屋内传来哈欠声。一柱香后，已经可以听见鼾声。
婠婠先给自己和长乐喂了一颗药糖丸子，然后一推门，道：“帮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领略丑恶人心。”
老先生的书房意料之中的清雅舒适。婠婠进门。先是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只见案上纸上墨痕未干，写了半首诗：
酒色不下荣华席，文武不出帝王家。
今朝钗环埋权柄，任凭笙歌醉浮华。
婠婠看了两遍，悟了。招呼长乐过来看，自己换了一边又去翻翻找找。
许是斐松先生从未遇到过鸡鸣狗盗之事，或者老先生根本想不到会有人窃入他的书房，防范意识低得令人发指。婠婠轻易在书架角落里找到一封信，立即交给长乐看。
史书上记载，斐松乃当世儒学大家，他教过两位帝王，和当朝公主。只是他始终觉得女弟子言行逾矩，不合礼教。因此暗中偏向宗室，甚至最后公主被逼和亲，也是他暗中推手……
这都是后世人们看到的。此时，他备受世人推崇，为公主所信赖倚重。
大庆朝没有皇子，只有一位嫡出公主。皇帝没有嫡亲兄弟，只有几个皇位竞争失败者。斐松曾叹息：帝无长子，国无储君，前路危矣。
四周的属国如今一个比一个能闹腾，也正是因为看到国无储君这点，趁机掀起争端。却不料这公主是个厉害的主儿，智计超群，杀伐果断。三年征战后，北国退还十座城池，承诺二十年不起兵戈。
外邦震慑，内臣也震慑。宗室原本一直等待着皇帝过继嗣子，传承大位，如今却忍不住揣测这位陛下有心立帝姬。一时间，朝野人心浮动，波诡云谲。
长乐看过这封信，出乎意料地冷静。她面对老先生苍老的身影叹了口气，把信放回原处。又转身亲自在墙上某处拨弄，打开了暗格。
没料到她对书房这么熟悉，连暗格都知道怎么打开，婠婠觉得自己瞎忙了活半天，有点儿不高兴。拍拍手，就去门口望风了。
身后传来哗哗的纸张翻动声。
一刻钟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婠婠赶紧叫人撤退。恰在此时，药效过了，斐松先生有醒来的迹象！婠婠俯身将指缝的药粉吹到他面上，低声蛊惑道：“这是错觉，你还没醒，什么也没发生，一切正常～”
脚步声转过回廊，朝书房行来，长乐把密信和暗格复原，婠婠嗅了嗅，空气里没有残留奇怪的味道。两人对视一眼，跳窗跑了。
月光皎皎，长乐抱着人飞檐走壁，穿墙过巷，巷尾拐角处恰有一条黄狗和一只黑猫在对峙，空气中，目光冰冷，厮杀无声。
猛然间两人从中掠过，猫狗眼前一花，俱以为是对方动了，不约而同地一声怪叫，战到了一起。
长乐闻声脚下一滑，差点儿没稳住身子，再往后瞧，狗咬猫挠，战况激烈，难舍难分。
“噗……哈哈哈哈哈！”
月婠婠在她怀里探出头，见此景况直接笑出了声。
“闭嘴，别吵醒了街坊。”
“忍……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说完捂着嘴又笑得浑身发颤。
左右望了望，见路也不远，夜也还长。长乐索性放下她，两人慢慢走回去。
“刺激吗，公主殿下？”婠婠说话时还微微带喘，给笑得。长乐抱着她飞奔了一路，不仅心平气和面不改色，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点儿。
她闻言看了婠婠一眼，道：“老师不曾习武，又年纪大了，虽然康健，但到底不如年轻人灵敏，探他的书房易如反掌！你是从哪里觉出来刺激的？”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夜探别人的府邸！”婠婠兴奋地说。她往前走两步，然后转了个身直面长乐，扬起的衣角像月色里荡过来的水波。
“公主殿下以前做过这种事？”
“以前？我上一次夜间出行，是率领三百人夜探敌营，烧了敌军三处粮仓。”长乐提起以前，声音变得温柔低沉。”战场之上，动辄毙命，时时刻刻都要警惕戒备，杀人如吃饭一般常见。而回到太平环境里，又跟婠婠在一起久了，偶尔也会有一瞬被她带动，心宽意懒，冷眼观天下。
婠婠忽然住脚，借着月光细细看她，望过来的眼睛里褪去了所有情绪，婠婠冷声问：“公主不惊讶？不生气？不难过不失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你现在如此平静……是不是早就有所怀疑？”婠婠冷冷一笑，“呵……也对。若非早有疑心，怎会凭我无根无据的一句话，随随便便就去翻亲信老师的书房！
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我竟还自作多情的觉得受到公主殿下的信赖，真是滑稽，可笑。”
夜风又起了。乘着风，长乐看着她离去，在月色朦胧中悄然消失。
幽暗中有身影暗自跟上，又被隐匿的黑衣护卫设计勒杀于幽暗中。确认女子平安到达，护卫打出一个手势。
长乐点点头，反身回走。
……是什么时候对老师有疑心的呢？
在很早，很多细枝末节中，按捺住引而不发的猜疑。
只是她觉得可以改变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风起青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