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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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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着院中主人这副样子,心知讲明白原委是没有可能了。
傻子又不懂事儿,如何能帮人隐瞒,别万一嘴不严实,跟人乱讲就不错了。
这么一想,觉得待在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尽快离去,早做打算为妙。
他见对方还是一副什么也不入心的样子,没在多想转身便想走。
可也着实不巧,赵夫人因那些官兵来问话有些心神不宁,想起自己痴傻的儿子担心的不行,急匆匆的赶来看他了。
柳华清何等耳力,赵夫人匆匆忙忙的脚步,自是瞒不过他的耳。
可是这房间虽然大,但是能藏人的地方实在屈指可数,眼见就要迎面撞上,心思一转,一瞬间对赵文修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一下子越上了房梁。
他就看见底下那个小傻子身子一顿,虽然一瞬间就看不到他的影子了,但是这小傻子也没惊慌,只是继续折着他那手绢儿,这个视角看他的身形小小,竟然有几分可怜。
赵夫人推门进来,就见自家儿子这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声。
“修儿这几天乖乖的,不要跑出门啊。”
她领着他,寻了凳子坐下:“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赵文修傻归傻,但是却分得清母亲问话时要回答,乖巧道:“不饿。”
然后继续摆弄手里面的手绢儿。
他这个样子赵夫人有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傻也有傻的好,什么事儿都不必挂怀,一举一动自成世界,让人跟着待着,久了也忍不住静下心来。
可是一个人若是能聪慧一些,又有谁会真心希望他一直迟钝下去呢,这样一想赵夫人眼里就忍不住露出哀色来。
他在这里呆了没多久,赵老爷也来了,这夫妇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一见找不到妻子身影,就猜她肯定是来了这儿,这一看果真没错。
他在人外别管怎么卑躬屈膝,但在家里面都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看见妻子脸上还没退干净的不知所措,不由得一叹。
他走过去拍拍妻子后背轻声道:“别太过担心,那黄口小儿在城中固然一手遮天,可这么些年也没真搞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来,可见到底还有顾虑,只要咱儿子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能出什么事儿?”
赵夫人却听不下这等安慰:“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刘家的女儿倒是最乖巧了,平常也不怎么出门,可是还不是因为被友人传出貌美之名,叫那王八羔子给撸走了,我怎能不担心……”
赵老爷忍不住一叹,但觉得不该这么丧气,勉强自我安慰:“咱修儿又没什么密友,出去透风的时间也不经常,虽说……长了一副好相貌,可无人知晓,这火也应当烧不过来。”
赵夫人压根不听他那一套:“你生意场上没得罪过一个半个畜牲王八蛋?做地主老爷时,那些长工没有一个对你有怨怼?只要有一个烂心烂肠的,咱儿可就遭了大罪了,就算他潘家小儿肯好心放过他,这一来人尽皆知他是个小子,岂不是应了道长说的劫难,白费这些年心血?”
说完却觉得失言,忍不住呸了两口,清了这一嘴伤。
赵家老爷叫赵夫人这么一说也胆战心惊起来,可是夫妇两个到底没有什么好法子,也只能想办法先把自家儿子藏起来,只盼望这些糟心事儿能尽快过去。
夫妻两个揣着前路茫茫的满心担忧,说完之后和赵文修又待了一会儿,才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柳华清从梁上一跃而下,盯着赵文修看了两眼,那夫妇俩虽然说的语焉不详,但是凭借透露出的关键信息,他也基本上把这个男孩子的情况猜了个七八成。
大概又是被什么江湖骗子给骗了,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才逼人家扮成女孩的。
柳华清不好说这人家愚钝,毕竟人家家事还轮不到他来置喙,只是他看看赵文修单纯的脸,还是没打算改变自己先前的想法。
他虽然看着听话,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出纰漏呢?
想到这里他对赵文修一抱拳准备离开,可是他刚一转头,身后衣襟就被拉住了。
他一怔,浑身的警惕感都从心底冒了出来,他回过头眯起眼,手指已经轻轻摩擦在自己的剑柄之上。
他那不着痕迹的一躲,赵文修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眼睛一直向他的身后看,半天才慢吞吞的道:“有伤,要包扎。”
柳华清一愣,不由自主去摸自己后背,他先前本来以为自己没受什么伤,可这么一摸却摸到了一手黏腻。
把手拿下来一看果然是有一抹鲜红,他心中杀意消散了一些,发觉这傻子并不是故作愚痴,冷静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无碍。”
赵文修却不信,只固执的盯着他看:“一定要包起来,不然……会烂掉的。”
烂掉……
柳华清知道他说的是伤口溃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很正常的事情让他这么一陈述,一瞬间觉得有点怪。
但他也不至于和一个傻子之气,何况人家是在关心自己,只能忍下自己的无语道:“当真无碍,只是皮外伤罢了,无需挂怀。”
可那小傻子一听这话,竟然又重新抓住了他的衣服,不放开了。
柳华清是一个耐心不错的人,为了夺权,他能在亲爹面前扮演纯良无辜,一演就是这么多年,这样的人不会缺乏耐心。
可他委屈自己演个白莲花,心情难道会好到哪里去吗?因而他真的不算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
被这小傻子接二连三的拽衣服留下来,心里着实不能说有多痛快,他一方面惦念着那东海双仙实力精湛,一方面还在心里筹划如何在这二人手中将潘仁杰偷天换日,同时还想着如何把现在的情况传信给接线人,实在分不出什么好脸色给这小傻子了。
他已经准备好给这傻子一手刀,让他安安分分的睡上一觉,可这一抬头他就忍不住愣住了。
这傻子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却有着这世间最清澈的一双眼眸。
那里面不会表露出什么暗中算计,就那么盯着人,就足够让人忘却一切烦忧了。
柳华清见多了尔虞我诈,得到真情实感关怀的机会实在不多,他胞兄算一个,再有就是他早亡的母妃了。
他习惯别人在他伤口上不着痕迹的撒上一把盐,反而不怎么擅长应付他人的善意,就这么一愣神那傻子就十分自来熟的把他摁到椅子上,当他默认。
柳华清心里面暗骂一声麻烦,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没把这傻子拨弄到一边去,而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他从角落里面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应该都是些药材,上面十分鲜明的标注着都是些什么药。
这傻子熟门熟路的拿出了金疮药,绕到他身后去。
柳华清其实并不习惯别人站在他身后,那总有一种会在下一秒有一柄冰冷的钢刀会捅穿他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自在,想要动一动却被那傻子轻轻的按住了。
他看不见,因此感觉就十分的明显,他能感觉到那傻子微凉的体温在他的后背轻轻的游走。
他上药的动作十分的轻,除了药末洒在伤口上时微凉的感觉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太多的疼痛了。
他帮他包扎好,绷带绕了两圈,打了一个结。
看着手艺倒像是经常受伤受惯了一样,所以才能这么熟练的帮人包扎。
柳华清等他全都弄完了,才一脸迟疑的站起来。
这傻子把那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分门别类的装好,又开始继续玩他的手帕了。
柳华清等了等,不见这傻子有其他的动作,于是一抱拳,这一回他离开那傻子果然没有再拦他。
他耳力不错,听得出这附近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在活动,因此是大大方方的从正门出去的,这一出去他才发现门口竟然放了一只笼子,笼子里面有一只红眼睛的兔子,兔子的腿好像也是被什么东西给夹伤了一样,上面那个绷带的结看着十分的眼熟。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个结好像就是赵文修刚刚帮他打的那个结。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面的感受。
最后竟然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回他的笑容阳光明媚的,根本不是他在父皇面前装出的那一副假面。
然而他这笑容也是一纵即逝的,转而匆匆去想该如何做接下来的布局了。
柳华清梁上君子做的熟门熟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一个衣服,把自己被划破衣烂衫给藏起来。
又换了一张假面,整个人看起来就平平无奇了。
他顺着各大客栈的标记一路走,最后停到了一家貌不惊扬的小布坊门口。
这家店面门脸算不得大,但是生意也没那么糟糕。
没人注意到,这店铺匾额上暗纹,好似一朵盛开的血色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