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之百足不僵》轻樟

46、大赛

　　哪怕真看走眼，挑了棵歪苗子，我也有本事给他扳直喽——

　　基本上，想进百留学院得通过三重筛选：源力觉醒后的初次申请；经过初步的筛选，通过的人被带到学院专用的源力检析所进一步检测源力方向与稳定度，资质差点的被刷下来，过了这关基本上算是一脚迈入学院大门了；而接下来，经过前两重筛选，药师系剩下的七八十人在自然分院巨大的公共炼药室里，对着黑板上记载的炼药步骤，头一回小心翼翼的处理着药材，尝试使用自己觉醒的技能，摸索着人生第一次的炼药过程。

　　这时候，只要不是你手脚真笨拙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万万也没有再被踢出去的道理。此时场上散布着七八个考官，怡然自得的在学生中走来走去，微笑看着眼前小药师们颤颤巍巍的动作，后来才知道，最后的试药会主要为了让导师们观察学生，若是遇见了心仪的弟子便有可能招到门下——这些弟子和普通学生不同，除了日常的课程，平日里还要跟着导师进一步的学习，大部分导师会在入学试中进行初步的观察，通常要等他们进一步经过考验才会考虑收为门生。

　　霜白是第一次看见墨师，人群中的那人面容冷淡，一头雪发落地，周围其他导师对他既是尊敬又是害怕，他也不在意，偶尔靠近学生轻问一两句——霜白后来才知道，墨师有个不寻常的规矩，每年入学试都会挑选六名弟子，正好六名，不多也不少，等他挑完以后，其他导师才会继续观察下去，被挑中的学生走了大运，药也不必炼了，老老实实跟在墨师后面观察着其他同学的窘状。

　　霜白发现墨师时，墨师身后已经跟着五名同学了，当然，那时候的霜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看着那个满头白发长得好看，神情冰冷又慵懒的人带着身后战战兢兢几个学生慢慢踱到附近，第一次听清墨师问及边上那位同学——他声音清冷悦耳，你领悟的什么技能，那名学生压抑不住内心激动，近乎低吼的喊了出了：“催、催生！”

　　催生是药师能领悟的一种十分罕见的技能，效果与源生石类似，能短时间消耗源力促进植物的生长，对象生命力越顽强（如随处可见的野草），催生效果就越好，可即便是那些生长周期漫长、长势缓慢的珍稀药材，多催生几次，成长进度与未经催生的植物比较起来也是天壤之别了。

　　霜白听那长得好看的人轻轻应了声，不错，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觉那边有视线扫来，担心被人误作偷懒，他又紧张的在炼药台上磕磕碰碰起来，按照黑板上书写的步骤继续处理药材，他动作慌乱，磕得杯子碟子叮哐作响，难堪的吸引来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他窘迫得难以呼吸，整个人僵硬的盯着黑板记录的“提纯”，慌张的按着留钰教过自己的源力驱动法，尝试提纯起自己刚才汲取的药材浊液来，一想到留钰，他心里一暖，满心紧张顿时消去了大半，等渐渐看着玻璃碟子里污浊的药液慢慢分开，一边是颜色深沉的药渣，一边是浅一点儿的清液，心中大感惊奇，甚至有些高兴，于是更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驱动着源力，企图将清液里残留的阴影驱逐出去——这时一旁伸来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将他面前玻璃碟子拎走了，霜白惊得抬头，那满头雪发的好看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端着自己努力半天的成果看了起来。

　　“你的技能是？”那人面无表情的例行问。

　　“……提纯。”霜白眼看那人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蘸了蘸自己提炼出来的药液，忍不住的紧张，提纯算是不太罕见，却很实用的技能。

　　“你刚才释放源力的样子，跟寻常的提纯不太一样……”那人冷眼看向他，放回了碟子。

　　霜白一脸茫然，旁边却有导师连忙将他的资料递了过去，那人瞄了一眼，“也算瞧个稀罕了，这技能居然不限于提纯药材，倒是有些稀奇，可惜源力却实打实的属于药师系，有些浪费了。”墨师放下资料点点头，一时又不说话了。

　　霜白给一群人围着有些窘迫，也不晓得该干什么，一会见那人扭头跟其他导师闲聊，他便硬着头皮继续处理起药材来。

　　“七玄，你说这边两个该选哪个？”身边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霜白动作一滞，这还是和自己有关的话题，选、选……他浑身僵硬着不敢乱动，即使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他心脏怦怦直响，仿佛有个秘密就要在面前揭晓了——

　　霜白惊疑不定，那人却不等身边老师答话，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也都差不多，嗯，一个技能挺稀罕，催生……另一个呢，技能一般，好像又藏了点别的意思。这样算起来也都差不多了……”那人自言自语着，霜白听他评价自己技能一般，愣了愣，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去，听着耳边那道声音继续响起：“既然都差不多，总是要选的，不如选个顺眼的，就你了吧……”

　　他一愣，原以为这两人要讨论犹豫半天，没想着那人转眼就给出了答案——他猛地停下了手中搅拌的动作，玻璃棒在杯壁上重重一磕，抬头就见那人目光冷冷清清的看了过来，向他说道：今后你便跟着我吧。

　　跟着他？霜白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那人身边的导师清咳了一声，见他还未明白，赶紧走到他耳边提示了几句，霜白脑中这才一轰，只晓得这药也不必炼了，乖乖往“墨师”身后一站，从此稀里糊涂成了墨师的一名弟子。

　　后来慢慢也就知道了，当初墨师二选一放弃的那名学生姓魏，是百足城一位世家子弟，或许因为此事，那人深受打击，总也刻苦不停的修习着，平日也不怎么跟霜白对得上眼——

　　说不定，墨师当初选他的决定说不定真是错的，其实……他也有些适应不了墨师高压式的训练。今天看来，曾经的对手已经开始领悟第三个技能了，而他一直忙碌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连第二技能觉醒的迹象也半点没有，霜白闷闷低着头一路走回家。

　　直到从小普手里接过热腾腾的午饭，看着前面乖巧可爱的小兽人，他才渐渐高兴起来，一时回想起那人当初轻声说着不如选个顺眼的吧，又猛地记起有人论及墨师的狂妄——一般导师往往要经过重重考核才会慎重收取弟子，墨师却反其道而行，入学试一口气选了六名弟子，以后便不再增减了，按他话来说，“即便真的眼拙，选了棵歪苗苗，我也有本事给你掰直喽”，霜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烦恼了半天，第二天醒来该干嘛干嘛，照样吃吃睡睡，也曾想过临时抱佛脚，可看了会儿书，只觉得烦躁，既然静不下心来看书，那就继续赚钱好了，反正临时突击一两天也不一定能产生什么效果——总归是要被墨师骂的，不如先把快到手的钱给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霜白这几天抓紧了云炎草有限的生长时间，马不停蹄继续炼着最简单的止血散。下午傅光过来，对他这副无药可救的样子很不可思议，瞪着他问，你第二技能真一点觉醒的迹象也没有？现在居然还老神在在的，不赶紧学习领悟技能去，霜白厚着脸皮摇了摇头，哪怕现在真的领悟了，觉醒也要好几周呢，根本来不及了，不如先让我把这钱给赚了……你、傅光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临走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着他的生日真的快来了……

　　可大赛接下来的进展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霜白不只一路顺风顺水的通过了五十强赛、二十强赛，现在竟然还杀进了十强赛，与三强争冠赛仅仅一步之遥！之前放狠话嘲笑他的三技能魏聂同学终于也不幸的止步二十强，霜白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可留钰问他，这半年来你做得最多的是什么呢，他也跟着释然，这半年自己简直钻进了钱眼里，不断的炼药赚钱炼药赚钱炼药赚钱，连高级药品也成功炼制过一回，虽然只是汤剂——而药师大赛比的不正是炼药么，比起那些苦心钻研理论的同学，他实践经验更丰富，比赛时往往等他轻松炼好药品，附近同学还在苦兮兮的处理药材呢，他自己都有些纳闷。

　　不出半个月，分院同学看他的目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舆论风向一转再转，最后校报上都开始有人写文章，好奇他这匹只领悟了一个技能的黑马到底能在新生赛上走到什么地步，学院关于他的流言也彻底改头换面，说什么墨师收他为弟子、凭着他胡闹其实是看中他的悟性天赋啦，还有当初派他前往遗迹压根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想栽培他锻炼他……各种天花乱坠的流言将一切吹得妙不可言，差点都让人相信霜白就是上天选出来拯救蛮荒的了——

　　本来霜白发现流言转向，心里还美滋滋的，恨不得自己真是那匹万众瞩目的骏马了，可再一听说墨师将他派往遗迹完全是为了培养他，我呸！他气得浑身哆嗦，满腔激情燃烧的焰火瞬间浇灭——全他么胡扯！呵呵，墨师看中他，看中他、看中他会把他亲爱的弟子送到幻境中惨绝人寰的关了一整个星期！

　　想到那段被禁锢在方寸之地，绝望面对着眼前一排排无人问津的高价白水的经历，霜白猛地咬紧牙关，决心以后一定更加努力的赚钱（不该认真读书嘛），再也不想沦落到摆摊的地步了，一想起那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他内心都快有阴影了……

　　与自己同时空降五十强的弟子跟另一名同门都纷纷止步于二十强，霜白总算不再吊车尾了，想起总算没给墨师留下挑剔的理由，他不由得高兴起来，至于以后比赛，至于那个跌破众人眼镜荣获冠军的黑马预言，他是半点不信的，自己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整个人也慢慢平静*下来。十强赛前的那个晚上，他难得的没什么心情继续炼药，想想，随意翻开简直比他整个主人还要高兴的小普兴冲冲主动去图书馆帮他借来的书籍，慢慢看了起来……

　　十强赛，利用场上提供的各种药材，请各位学生自己选择炼制一种拿手的药剂——

　　霜白望着眼前各种熟悉陌生的药材，忽然想起昨夜《丹药初论》上看见过的初级炼丹演示举例，作为一年级新生，他们最多只接触到炼制药丸的地步，炼丹实际是属于二年级下期的内容了，可霜白突然发现，昨夜书上记载的所有炼丹步骤、所使用的药材，小到最微妙的操作提示，他现在莫名其妙的记得一清二楚，这时候心底猛地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现在就想将昨夜看过的例子试验一遍。

　　到底要不要试试，要不要试一试……初次尝试绝大多数的结果可能都是失败，万一失败了——他往裁判席上方向望了望，突然想起墨师提示过他们不必局限于常规常理……要不失败就失败吧！现在不尝试一次自己怎么能甘心，况且失败了也不过让墨师少了个借挖掘潜力继续压榨自己的理由，又或者自己真在这种小打小闹的比赛中得了冠军，难道墨师就会高兴得语无伦次吗？不！他大概只会冷漠又怜悯的睨他一眼吧……

　　想做就做，少年深深吸了口气，露出点笑容，手下处理药材的动作由慢渐快，整个人也慢慢沉溺在一种挥之不去、摸之不着的玄妙状态，手底无比顺畅的进行着处理、萃取、提纯、溶解、再提纯、融合、再融合、凝丹——他猛地感觉裁判席方向射来一道冰冷的光，手下一抖，浑身源力跟着一滞，完啦，墨师好像发现了，不！霜白强忍住心慌，几乎是硬着头皮强撑着裁判席上有若实质的冰冷目光，匆匆完成了剩余步骤，赶紧再将手中棘手的药丸扔进一把拉过来、第一次使用的丹炉里，这才感觉着那危险的目光渐渐消失了，他猛松了口气，再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控制起火候来……

　　半小时后，炉鼎上升起一道青烟，哐一声轻响，周围全部同学全神贯注中，似乎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状，霜白紧张兮兮掀开炉盖，倒出里面一颗黑黑圆圆的药丹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第一次炼丹的成果还不错，眼前的药丹比起寻常的药丸大个三四倍，色泽深沉，表面隐隐透着带着淡淡华光，散发着清澈芬芳。少年将药丸置于掌心，轻轻闭上眼睛，操纵着源力透过掌心深入药丹内部仔细查探，感受着整颗丹药内部药力聚集膨胀的分布脉络……猛地感觉到一道深可见骨的能量断痕，无情阻断了药力的流动，他忽然睁开眼睛，翻动手掌，药丹轻旋，果然在药丹背面发现一道明显裂纹时，他心中才勉强一轻，早就猜到了不可能如此顺利，幸好瑕疵仍在承受范围内。

　　第一次炼出的药丹虽然有道裂纹，所幸不深，应该属于次品而非废品，霜白不由得松了口气。

　　十强赛不久后彻底结束，除了霜白与墨师门下另一位荣获最终冠军的弟子炼出了药丹，其余人都规规矩矩炼的药丸，经鉴定，霜白初次炼制的丹药属于下等次品，饶是如此，他也获得了第五名，另一位同门炼制出了中品丹药，当之无愧的再度第一，此次新生药师交流赛霜白就走到这里了。

　　十强赛完后，现场举行了个小型颁奖会，给第十名到第四名都颁发了个安慰性质的奖牌，这次比赛，霜白在墨师门生中排名第三，这个恰到好处的名字让他有些得意，捧着象征性质的纪念奖章，美滋滋的回家去了，一路上没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了，若有善意的还会远远的向他一笑——

　　回到家。霜白望着眼前的奖牌发呆，回想着过去一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几乎连自己都快以为自己在混日子了——去迷雾森林拣矿石、闹乌龙给傅光炼刀、发现源生石、翻译萌草小札、制药、摆摊、遇龙森林、给留钰准备成年礼物……没想着不知不觉竟也成长了不少，一年终将过去，第二技能依旧没有半点觉醒的迹象……

　　忽然想起某天墨师兴致不错，对他说道：“若你之后领悟的技能效果也不局限于药材，那——”那，那之后到底又怎么样，墨师居然又不说了，他古怪的摇着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又无聊的把曾经苦大仇深非得炼出来的遗忘汤剂摆在面前来回的看着，这可是珍贵的高级药品，不知道一生还能炼出几回呢……*突然想起走下领奖台时，无意间发现的曜诚往外走去的背影，虽然人山人海，可他偏偏一眼看见了他，就好像傅光曾问过他：为什么龙球场上这么多人你偏偏认定就是他呢？

　　霜白思绪一堵，他怎么知道，当时下意识看见就以为是他了，误会难道还需要理由吗！他不由得一怒，跟着脑中飞快的闪过大半年来与曜诚牵扯来牵扯去偏偏斩也斩不断的纠缠，一切仿佛都凝聚在了人群中那人远去的背影上！霜白又怒了，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为什么不多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一年快要过去了，这种事情大概还是需要一个彻底了断的！他突然看向手里的闪着银光的药剂——他不喝我喝！

　　少年飞快拧开手中价值几十金的珍贵药剂，仰头将那百愁的解药猛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