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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端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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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前一天卫渊很早就去了赌坊,今天他没有提前回来,只在近中午时才回去。
宛棠闲来无事,又想起自己最近已经被雨淋了两次,便动了心思要自己制两把油纸伞。卫渊本来说直接去铺子买,可宛棠偏要他去买伞骨架、油纸和桐油,自己画图案在上面。
卫渊想着她也确实没事做,怕她闷着,就应了她,晚上回来真的把这些买给他了。还一同买了排骨、糯米、咸肉、咸蛋、红豆、蜜枣和箬叶,答应过她要给她做糯米排骨的。
两个人一起把油纸粘上骨架,裁好边角,卫渊去做排骨,宛棠自己在屋子里往伞面上绘图。
先给自己绘了垂丝海棠在上面,卫渊趁着蒸排骨来瞧她的时候,宛棠的海棠已经开始收尾了,她没抬眼看他,仍拿着笔在仔细画着花。
“那个画给你吧?你喜欢什么花样我画给你呀?我画的很好的,你看。”说着还侧过身子把画好的海棠让给他看,示意她真的画的很好。
“你看着画吧,我都可以。”见她蹲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画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样滑那样柔软,绫罗绸缎大抵也不过如此。
“嗯——”宛棠皱起小眉头,声音拉得绵长,很认真地想着要画什么给他才好。
最后她画了棵松树在上面,她觉得很适合他。
待到要收笔时,懒懒喵喵叫着从院子里走进来,趴在宛棠刚画好的那柄伞下面,头枕着爪子看着宛棠。
宛棠被它懒洋洋的样子逗笑了,灵光一动,提笔又在伞面上那棵松树下画了一只猫——就照着懒懒画的。
宛棠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把两柄伞都拿到屋外檐下晾着。
“小东西,你不许乱碰哦。”宛棠用脚轻轻踢了踢懒懒然后去洗手,懒懒还在原地趴着动都没动,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卫渊来喊她吃饭是看见她画的伞面上一棵松树,旁边还趴着只黄猫,哭笑不得。画得倒是真的不错,惟妙惟肖的,可他一个大男人用一把画着只猫的伞不会不合适吗?
“我一个男人用这伞会不会太幼稚了?头顶上还趴着只猫。”
“怎么不合适了?懒懒可算是你的半个家人呢。”小姑娘说得有几分理直气壮,卫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反正只是把伞,还是小姑娘亲自一笔一笔画上去的,画了些什么,画的好不好,真的很重要吗?
“去吃饭吧。”
晚饭卫渊做了糯米排骨和青椒鸡蛋,宛棠嫌青椒鸡蛋辣,只盯着那屉糯米排骨,倒没和从前吃的有什么太大不同,只是让她觉得今晚的糯米排骨似乎格外甜一点。
……
第二日是端午,宛棠睡得熟,卫渊没忍心叫醒他,很早去了赌坊,交代了春山中午买些粽子叫些酒菜来犒劳赌坊众人就走了,路上顺便买了雄黄酒回去。
卫渊回到西府园的时候还没醒,听到敲门声才开始踢被子。
宛棠起得晚,早饭时间已经过了,本来想要她直接等着中午吃粽子,可又怕饿着她,卫渊给她煮了点粥。
喝过粥,卫渊去厨房包粽子,宛棠去给油纸伞刷桐油。
那伞昨晚晾了一夜,干的差不多了,再刷上熟桐油晒干就可以用了。
粽子熟得慢,卫渊和宛棠先就着菜喝了些雄黄酒。
不敢让她多喝,只给她倒了一小盅,喝到微醺,宛棠和他聊了起来。
她对他有很多好奇。
“卫渊,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宛棠脸蛋上泛起了三分红意,红扑扑的小脸娇俏的很。
“做过很多。做过护院,也在酒楼做过,还做过镖师。”
“那你是怎么到崇安的?我爹怎么知道你的?”
“之前帮岑老板的一个朋友行过一次镖。”她问什么,卫渊都轻声答着。
“对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在松寿堂那一次,你身边是跟着两个人的,一个是春山,另一个人呢?他是走了吗?”宛棠双眼明亮看着卫渊,卫渊听见这个问题,眸色却暗了暗。
“怎么了?不能说吗?”宛棠见他不言语,唔了一声,以为他不愿意说,也没再追问。
卫渊沉默了一阵却忽然开了口。
语气有些沉。
“他是走了。有次出去追债,和债主起了冲突,他出了点意外,没救回来。”说着,卫渊拿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宛棠没想到是这样,一时愣怔地张了张嘴。她说的走并非是这个意思,此走非彼走。
“那次你在西府园门口见到我和春山,我说的私事就是赶去他老家参加他的葬礼。”
宛棠记得那天,昏沉傍晚,他骑马走远。
“他……”宛棠还是不知说什么。毕竟那人也算是为她家的差事殒命的,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他家人还好吗?”
想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
“岑老板给了他家里一笔钱,让他爹娘哥嫂拿去做些小生意。”
宛棠心里不是滋味,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岑家能做得却也只是给些钱聊做抚慰。
“追债……是不是很危险啊?”宛棠好不容易从低落的情绪里稍稍脱身,却忽然又意识到,追债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成的事,会有冲突,会有意外,会出人命,那他,那卫渊岂不是——
时刻陷于危险。
不知怎的,想到这宛棠的心陡然一沉,像有无数块大石头砸在她心底,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声音也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还好。”卫渊察觉到她语气的异常,抬起头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些安抚,“那次只是意外,以后我都会小心的,不会再有那样的事。”
“卫渊,你们是怎么把欠的钱追回来的?”是不是都是打打杀杀啊?
后面这句宛棠没有问出口。
“按日子去追,有些人不是还不起,只是想赖账不想还,遇见这样的,想方设法让他还了就是了。”
“那万一他就是不还呢?”卫渊没说完就被宛棠打断。
“人总有弱点,拿捏到他七寸不怕他不还。要是实在不愿意还或者真的还不起的,那就只能按着债契上写的,欠的少的断他几根手指头,半个胳膊,欠的多,砍条腿的也有——”
卫渊习惯了这些事,一时忘了对宛棠这样娇生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来说,这些事过于残忍和血腥了些,果然等他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宛棠,只见小姑娘微张着嘴,面露惊讶,脸色苍白。
显然是被吓到了。
“都是些江湖规矩,要他那胳膊腿的有什么用,当然主要还是要想方设法让他还钱,那些……不经常有的。”
小姑娘脸上仍然苍白,卫渊不再说下去,想起厨房里还煮着粽子。
“粽子熟了,我去拿。”起身路过宛棠时还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卫渊的粽子包的很好,形状规整,咸肉蛋黄馅的咸香诱人,红豆蜜枣馅的闻着就甜滋滋的。
卫渊剥了一颗放进宛棠碗里,宛棠却只觉食之无味,抬起头,目光有些空落。
“卫渊,你以后出去追债一定要多加小心。”你不要有事。
还不上就要断手断脚的,那些欠钱的人自然对卫渊这等前来追债的人心怀恶意,对他们下黑手弄些卫渊所谓的意外出来是很容易理解的。
宛棠的心似乎更沉了。
卫渊迎上小姑娘飘忽空落,带着些胆怯和担忧的眼睛,深深地点了点头。
“好。”
郑重又严肃,这个点头,这句话,不仅是个回答,更是承诺。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我会小心,会平安。
……
卫渊下午不再去赌坊,就留在西府园。过节他总不能留下宛棠一个人。
“你不去赌坊和春山一起过端午了?”宛棠想起昨晚的事,半分赌气半分玩笑地问。
“不去。我哪敢,昨天还就只是说说你就把自己关房里半天不理我。”
宛棠轻哼一声,低下头却是笑了。
今天端午,外面街市上一定热闹的,宛棠又不是闲得下来的性子,再加上她已经在西府园里闷了两三天了,早就想出去逛逛了。吃过饭,抱着懒懒在院子里坐着,是不是就要抬头看看院门外。
卫渊似能读懂她的心思,站到她身边,问她,“想不想出去逛逛?”
“我不能去……”宛棠抬了抬眼皮,轻咬嘴唇,答得牵强。
“你离家两三天了,岑老板那么疼你肯定很着急,指不定正派人四下寻你,哪还有心思出去。”
“我爹心疼我,可是我那些姨娘不管这些啊,她们该出门逛还是会出门,要是被她们瞧见了,她们巴不得赶紧把我拽回去好讨我爹开心。”
“我们等晚上出去,晚上不是离得近哪瞧得清人,再者我们可以不在崇安逛,去慈县,出了西城门就是,也不远。”
宛棠似乎觉得卫渊说的可行,有些动心,拨了两下懒懒的爪子,点了点头。
宛棠是真的闷坏了,自卫渊说了要带她晚上出去,她就一直数着时辰等天黑,心里都摇起了小拨浪鼓,盼着天快点黑下来。
终于到了晚上,宛棠出了西府园的大门就活蹦乱跳起来,眉眼都带着笑。
在慈县的街市宛棠玩得很高兴,有老爷爷推着车,车上放一个好大的木柜子,一左一右有两个突出来的小圆筒,宛棠很好奇,走上前去问那是什么。
“是万花筒,二十文一位。”
宛棠不止自己要看,还非要拉着卫渊一起。
“万花筒!很好玩的!我小时候有一个小的,巴掌大。玩玩嘛玩玩嘛。”宛棠扶着卫渊的一只臂弯围着他转圈,见他还是不动干脆拉着他要他在柜子前的长条木凳上坐下。
卫渊对这种小玩意没兴趣,但被她磨得没法子,心一软,就陪她一起坐下了。
两人一左一右,从圆筒看进去。
那是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小姑娘高兴地直笑。
卫渊被笑声感染,觉得眼前所见似乎更精彩了一点。
瞧见有卖甜汤的,宛棠买了一碗,里面放着碎冰,吃起来冰冰凉凉的,很爽口。卫渊不爱吃甜的,就只给她买了一碗,自己坐在桌旁看着她吃。
宛棠舀了两口,觉得味道真的很好,想让他也尝尝,舀了一勺举起手递到他面前,“很好吃的,卫渊,你也尝尝。”
“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尝尝嘛,没有很甜的。”
卫渊推辞了几句,可宛棠不依,勺子还举在他嘴边。
“真的很好吃的。我胳膊都举累了。”宛棠有些委屈的看着卫渊。
卫渊见她手中的勺子是有些不稳,微微发着抖,他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把那勺甜汤送进口中。
“怎么样?”小姑娘见他吃了,眼睛亮晶晶满怀期待看着他。
真甜。却不腻,丝丝缕缕直甜到人的心坎里。
“嗯,不错。”
听他这么说,小姑娘笑容更大,眼睛都微微眯起来。
卫渊看着,觉得她的笑似乎可以照亮这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