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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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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温暖的地窖——大概只有你认为自己准备的狗屋温暖,大多数人会称之为阴冷——尽管在岁月洪流中独自屹立的老房子未必有阳光跳跃过的痕迹,总归算个身体的慰籍。
躺在柔软的床上,你不由庆幸自己对生活难得的一些追求,为了提高生活品质特地买了质地较好的被子,致使此刻可以在蓬松滑爽的蚕丝被中享受疲惫后的宁静。
翻过身,将头深深埋在被中,泛冷的被面裹住了你的呼吸,过于敏感的情绪致使你难以对外诉说心中的苦闷。
你又呼出一口气,打湿了面前被面。
再次深吸,被面如水般涌进你的口腔,紧紧伏贴在你的面庞上,能吸入的空气逐渐稀薄。
你的口腔被被褥覆盖,再顺滑的触感也掩饰不了它造成的呼吸阻碍。
你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开始缺氧,你的嘴唇两侧因过度扩张泛起刺激性的疼痛,喉头有种发炎的错觉,满身气力往顶冲上,苍白的皮肤下有血液的细流在汇聚。
你听到屋顶的雨水沿着屋檐的轨迹行走,猛然砸入深潭;隔壁的老旧电视早就没有了信号,播放着重复扰人的嗡嗡声。
一种困顿隐匿在收缩的眼皮中,你的眼球一定上翻到能看见自己的内部,看见吸附在眼眶上粉色的眼部肌肉,神经说不定已经坏死,脑颅中塞满了被蚕食得遍布窟窿与瑕疵的海绵状物。食道已污黑,因为你咽下的是罪人肮脏的血液和浑浊恶臭的脂肪,是爱人绝望的涕泪。
你跃进这道深渊,踏入纯黑色的地域,罪恶的心脏已献祭给自私多疑的上帝,以换取所爱之人脱离天堂的束缚。
断弦的思维彻底放空,眼前的昏暗似划过难以言喻的属于痛苦的白光。
不再抵抗身体的本能,你支起身大口吸入清冷的氧气,冷冽的空气宛如在切割你的喉部,执行着对逍遥法外的有罪之人的临时审判。
你痛恨着这份痛苦,又陶醉其中。它使你清醒,而且将对你的伤害降到最小。
感谢这个被喧嚣遗忘的角落,你可以在黑暗中沉迷。你并不热爱自虐,只是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压迫你在罪恶中前行,一步步,坚决地与光明背道,尽管脚下污泥河朱,荆棘深深刺入腿骨,阳光唾弃你的妄为,赤立伛偻,再无回头之日。
思绪回笼,你晃晃荡荡来到卫生间,舀起的冰水刺激着你的脸庞。直视清晰的镜面,你注视着那个仿若正常的自己。
余留的水滴颤悠悠地顺着你分明的棱角下滑,恐惧地逃离了你的视线,沾湿的发丝成块地伏贴在额头上,一向清爽的你竟容忍了这种粘腻。
至少它让你更有了生活气息,而不是像一只潜行在空荡房间的幽灵。
水滴落在瓷砖上,清脆的声响惊醒了你。
寂静的房屋里,你的身体打起寒战。
这不对,完全不对。
太安静了。
外面没有下雨,风轻云淡,隔壁也没有电视,只是一间昏暗的书房。
你知道那只是一时的幻听,但过度的死寂总是代表着孤单。
然而你并不孤单,那些污黑的灵魂游荡在你周围,森冷的气息缠绕着你的颈脖,一双褪去血色的手正掐在你的脖子上,努力夺取你的生命。鲜活的生命从你的指尖流逝,你亲眼见证了它们的到来,从生存的空间踏入永远的寂静。
这座房子就像一座坟墓,埋住了你的怨恨与屈厄,将你美好的一切送给了外界。
再睁眼,你还是独身一人,白色的瓷砖折射着光线,白炽灯晃得人眼疼。
不,至少此刻,你拥有一名□□上的伙伴,深藏在属于你的坟墓里。他有一腔浮于表面的清高傲骨和一颗丑陋的心,没人能将其拯救。
如此想着,你脸上挂上了笑容。
望向镜子,愉悦似乎凝结在此刻,你的笑容充满违和与悲伤。
这是一张被希望遗弃的笑脸。
真丑。你如此想到。
收起僵硬的笑脸,你不由想念起你暂时性的“伙伴”——毕竟是这座房子里的另一活物,比起你来,他显然可以做出更多灵动的表情。
嫌弃或忍耐,羞耻或痛恨,他的表情总是如此有趣,就像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真不应该,宠物明明是最不需要人性的。
人们会因宠物受伤而痛哭,猎人却会因猎犬缺少历练而厌弃。你也许会成为那个猎人,但他现在绝不会是那头理想中的猎犬。
剥夺他的人性,是你原本的职责。而你也以此为乐。
毫不疑虑,你发自内心地笑了。
换了套被子,你又躺回了床上,香甜入眠。
祝愿你的宠物也有个快乐的夜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