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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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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砾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走下床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巨大华丽的镜子里映出一个陌生的面容,镜中的人有着纯黑的眼眸,她黑色头发如海藻一般散落肩头,一个漂亮的东方美人,但这不是她。
她清楚地记得被火焚烧身体的感觉,她死于一场火灾,如今却再度拥有了一个完好的身体。
她推开房门,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廊上的油画带着厚重的历史感,周遭的装饰典雅奢华,让她感觉如同置身宫殿,走下旋转楼梯,看到下一楼层的情景时,她的脚步停滞了几秒。
身穿黑衣的男人排成一列站在那儿,见到她下楼后,自觉地退到两侧,一个小巧的笼子显露在她面前,笼子里是密密麻麻的兔子。
她不明情况,只好压抑住心中的困惑走到笼子前,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走到她的身侧递给她一个长方形的物体,那应该是一个遥控器,上方却有些华丽的花纹,如同一个工艺品,上方有一个浅金色的透明按钮,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
那位老人见她盯着遥控器,却迟迟没有动作,恭敬问道:“小姐,您是没有心情吃开胃菜吗?”
她不知怎么回答,佯装镇定地摇了摇头,按下了那个美到不真实的按钮,眼前的笼子没有什么变化,兔子却接连跳了起来,沙砾猜测笼子应该是通了电的,她看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再次按了下去,这次兔子发出了轻微的叫声。
兔子很少发出叫声,它们此刻应该是因为痛苦而尖叫,它们的反应大于上一次,毫无疑问,它们受到了更强烈的电击。
她用余光瞟周围的人,他们都低垂着头,如山岳般静默,却使她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力,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再次按下按钮,浅金色的,如此圣洁而美好,在她眼中却如同鬼魅。
兔子的叫声变大了,更为尖锐短促,那叫声撞进了她的心里,她的胸口一阵阵发闷,她想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但代价是这些兔子的生命,她不愿继续按了。过了一会儿,兔子的叫声逐渐平息了,那位老人不解地看向她:“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用餐是不能中断的,夫人定下的规矩您忘了吗?”
她听到老人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她可以拒绝吧,管家叫她小姐,也就是说她是那位夫人的女儿,她应该是有一些自由的,即使拒绝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小姐,如果不想再次成为物品,您最好继续下去。”管家沉声说道,他浑浊的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沙砾的后背发冷,她不知道成为物品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不论她的身份是什么,现在她都只是一个受操控者,她没有思考的权利,也没有做选择的权利。
她的嘴角扯起一抹笑,将手落在那一片恢弘的金色上,就在她按下按钮的那一刻,那些兔子发出了更为高亢的叫声,她咬紧下嘴唇,口中泛起了丝丝血腥味,她感觉自己全身都是这种味道,她变得那些虐杀动物的人一样了,虽然他们的出发点不同,但他们做的事都是相同的。
那些兔子的叫声变小了,它们没力气了,快死了,只能一边抽搐着,一边发出虚弱却格外凄厉的叫声。她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即使停止也没有意义了,即使她停下那些兔子也活不了了。
她听着刺耳的尖叫声,心中越发烦躁,错的人不是她,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她看着笼子里的兔子,皱起眉头,手指却迟迟无法落下。
那位老人见她表现得那么异常,问道:“小姐,您是怎么了?您应当知道您必须进行下去,这不是第一次了,您别无选择。”
她心中一紧,老人可能有些怀疑她了,她真的别无选择,即使她知道虐杀动物是不道德的。她硬着头皮按下按钮,兔子的叫声戛然而止,浓烈的负罪感将她淹没了,她麻木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被负罪感缠绕。
但她的脑中还是不时冒出不好念头:不过是畜生,她也是被逼无奈,她甚至为了这些低微的东西感到莫大的痛苦。她知道她不该这样想,但她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思想就像脱轨的列车,驶向未知的深渊。
那位老人问她:“小姐,您对今天的开胃菜还满意吗?”她将遥控器交还给老人,抿了抿唇回复道:“可以。”然后向下一个楼层走去,那位老人和那些黑衣男人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冰凉的地砖仿佛触到了她的内心,她摸着旋转楼梯的扶手,走下楼去,心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幸运的是,走下楼后,她没有看到什么恐怖的情形,她的面前是两扇雕有繁复花纹的纯黑大门,她不知道门的背后是什么,也不知道门何时会打开。
之后,会不会有更残忍的事需要她来做?她低下了头,就在那一刻,门打开了,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原形毕露无处可躲,管家和佣人见她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也只好在一旁作陪。
过了几分钟,管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见沙砾的哥哥沙危放下手中的鞭子,向门口走来,便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恭敬地问候道:“少爷。”沙砾听到管家的话,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哥哥,那她暴露的几率就更大了,毕竟她现在对于周围的一切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想把她变成一个可悲的生物,与其变成这样,她还是死了比较好。
她在心中向那些被她虐杀的兔子说了声对不起,错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她,愚蠢而自私的她。
沙危走到了沙砾的身前,在灯光的照耀下,他金色的头发显得格外耀眼,但沙砾没能看见,她始终低着头,即使她知道有人向她走来。
沙危看着沙砾低垂着头的样子,嘴角扯出了一个状似嘲讽的弧度,他抬起沙砾的下巴,沙砾惊慌间,直直地望着他蓝色的眸子,如同大海一般,深不见底,又一望无际。
他问道:“你今天犯什么傻?”沙砾回道:“我不想这样做了。”
沙危笑着说:“这可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便牵起她的手,将她领了进去,沙砾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不敢看周围,只能将全部心神放在牵着她的那只手上,极其温暖,极其细腻,如同上好的美玉,但上头却沾染了鲜血。
“抬头。”沙危的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沙砾却越发不敢动弹,他凑近她的耳畔说:“别犯傻。”语气比上一句温柔多了,动作却毫不留情,他强硬地抬起沙砾的头,周围情景瞬间映入沙砾的眼中,她的心中只冒出了两个字:炼狱。
人被绑上铁链,被关在笼子里,受虐者都是伤痕累累,如同畜牲毫无尊严可谈。这里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施暴者抛弃了人性,他们被更强大的力量所驱使,由被动痛苦到平静扭曲,受虐者成为了一种物品,他们对于施暴者来说不是人,只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
那施暴者和沙危一样,都是外国人的长相,她猜测他们应当是混血儿,她是东方人的长相,她的母亲也应当是华国人,不过人种问题在这里好像失去了意义,他们只是一群没有思想的野兽。
沙砾已经放弃了这条命,也就不在意是否会被发现并非是原主,她重复着之前的那句话:“我不想这样做了。”
沙危笑道:“之前分明是最积极的,如今却摆出这幅样子,别再惺惺作态了。”他靠近她的身体,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不想死,就继续。”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像是玉石相击,清冽高绝,话的内容却沾染了凡尘的气息,沙砾又好笑又动容,她觉得那位夫人的孩子都是可怜人,她不愿李代桃僵,也就不用如他们一般煎熬或者沉沦。
沙砾看着这如同人间炼狱的景象,即使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颤抖着,她的皮肤上冒出了一层细汗,粘腻而冰冷,如毒蛇的信子舔过每一寸肌肤。
沙危揽住她的肩膀说:“我带你去52号那边,这周你得了结她。”沙砾刚想直接拒绝,沙危就将手伸到了她的身前,她看着那双温暖纤长的手,将自己想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沙危第二次牵着她走路,但他这次用的手劲很大,和第一次的温柔绅士截然不同,沙砾知道他是在警告她,他是不想她死的,毕竟他们是亲人,可她并不是他真正的亲人,他这份好心算是用错了地方。
很快,她看到了沙危口中的52号,他是一个极为纤细美丽的少年,他的眼睛是纯粹的美色,干净剔透,像是最深处的冰层,不含丝毫杂质。但此刻,这双眼睛却凶狠地看着她,沙砾敢肯定,若不是他在笼子里,他下一秒一定会扑上来,咬碎她的咽喉。
52号现在不像是一个人,他更像是一个野兽,由纯粹的情感的构成。
“他为什么叫52号?”沙砾知道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她此刻就是这样问了,还执著地看着沙危,就像这个答案对她至关重要。
沙危突然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物品的名称。”沙砾料到了他的答案,但真正听到时,还是感到很深的失落和痛苦,“52号”是物品的名称,这些受虐者和楼上的兔子一样都被物化了,他们和它们在施虐者眼中不再具有生命。
沙砾想问,既然在他们眼中,这些人和动物的生命不再是生命,他们自己的生命又算是什么。所以,如果她要被操纵着,成为和他们别无二致的人,她甘愿放弃这条命,就此灰飞烟灭也好,这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命。
只是在那之前,她想做一件事。
她看着笼子里的人问:“你叫什么名字?”52号没有回答她,继续用那种令人胆寒的眼神看着她,她又问了一遍,52号干脆转过了身。
“那我就叫你黑星星了,你的眼睛很像黑星星。”
黑星星依然没有理她,他背对着他们,坐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
沙砾却笑了,她要死了,她力量那么小,不可能救下全部人,但至少想救下这一个人,这样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想着转头看向身侧的沙危,他很不开心,他用那双过分漂亮的蓝眼睛忧愁地看着她:“沙砾,变回以前那样不好吗?”
沙砾看不懂他的眼神,只是觉得他那轻薄的忧愁是浮在大海上的碎冰,大海的深处有着巨大的冰山,沙危的心中又有着什么呢?
沙砾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