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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增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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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故事10 ——陕北老汉——东山泉井(地主白增喜)
俄们村的东山就是周围几十里地的制高点,也是好多条沟的分水岭。
周围都是黄土高坡,唯有东山绿色葱葱,一直大惑不解。
那年秋天搞战备,公社说我村是制高点,必须在东山上构筑工事。民兵连长带着几个知青上了东山。上那座山几乎没有路。周围漫坡全是稍林,高的乔木少,全是密密麻麻一人多高的灌木丛,而且狼牙刺特多。怪不得砍柴的人看了眼谗,可是本村人要跑十几里去砍柴。
艰难的上到山顶,嘿!真美呀!山顶反而没有一棵树,没有一丛稍(灌木)。绿油油的一片草地。山顶方圆有大半个足球场大,象一个巨大倒扣的锅,那圆弧曲线没有一丝折皱,就象用圆规划出的一样。那绿草长得不高不矮一边儿齐,软绵绵就象人工修剪过的地毯,不由得不想躺下。躺在草丛中看周围,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脚下是起伏不断的黄土高坡,一波接一波绵延到朦胧的天边。最爱打闹的顽主们都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天边。后来不知谁哼起了陕北民歌,大家就一首接一首的吼下去。看看太阳快下山了,大家还舍不得动手。最后,不得已草草挖了一条又浅又窄的“战壕”。真象在学校里斗□□剃的阴阳头,难看极了。美丽的弧线没有了,绿茵茵的地毯出现了几个窟窿。
第二天早上,东山上传下来鬼魅一般的哭嚎,呼吼声、金属和棍棒的敲击声从那高高的山顶传向四方,瘆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东山遥望。太阳从东山翻出来时,一群民兵押着白增喜下了山。白增喜正在东山顶上哭嚎着填埋那些战壕。五花大绑之下,白增喜浑身龇扭着、蹦得老高回望东山不断哭喊:“作孽呀……先人睁眼呀……咱村要毁了呀……水源断了呀……断子绝孙呀……”这样一个平时见人笑三分,不问不言传的老汉,居然这么疯癫、狂躁。知青们惊诧不已。民兵们连推带搡把他押到架子车上送到公社去了。
很久很久以前,这村因战乱,来了六户逃难官兵,在此建村立屯,白家最先发现了东山脚下的那股旺泉,在泉眼对面的山崖下挖窑建院,众人就公推他家护泉守山。
原先东山树木茂密,还有高大乔木。
后世不知哪年哪代,开始有人偷砍树木(有本村还有外乡的),加上雷劈大火给烧了个干净,山顶仅剩一圈草地……
几次三番,东山不是老天遭殃,就是人为破坏,尤其是有人在东山砍树开荒以后,井水就下降变少、变混,闹得人心惶惶,渐渐确信龙脉之说。为保龙脉,不使东山被毁,泉水长流,白家不知和村里村外的乡邻打了多少架。为平抚纠纷,后来六姓众人就把东山划给了白家,这是本村唯一一块划定为私产的田地,但只许护山不许耕种。还定下几条规矩:东山世代不可垦殖,东山山顶、面西的整个山坡,不准种地、不准放牲口、不准砍柴、不准挖坟埋人、不准祭天祭神烧纸敬香。也就是不准动东山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还给泉井也定了规矩:一不能在井边采石、建窑;二不能在井周边放羊、栽树;三不能在井边洗涮腌臜(a za)物件(因此不许知青在井边洗衣物)。白家谨遵祖训,兢兢业业守山护林,六姓各户也深知厉害,不敢造次,自此东山枝繁叶茂,泉水旺盛清澈。
那年秋天根据地要准备冬天取暖的木炭,一路向北寻来,见东山林木茂密,就要挖窑烧炭。白富贵犟劲上来,躺进新挖的窑坑中哭天喊地,就是不让开窑。战士一怒,就把他绑了起来,送到乡里。那时,村长李广权主事,众人都推他去说情。广权就讨好八路说,他女子婆家那里有一块梢林,平展茂密,最主要是荒山野地,无主荒地。当时根据地政策开明,只有减租减息,还不允许分田地侵私产。吴德茂在队伍上又帮着说了情。再加上东山确实陡峭,对烧窑、砍伐和运输都不方便。李广权介绍的那块地方,在安塞,顺延河川大路半天的路程。因此八路舍近求远就把烧炭的地点安到了安塞。但是那地方地软土松,碳窑倒塌压死了个战士,惊动了天地。白富贵虽然关了些日子就给放了,却落了个案底。解放初期不但因拥有东山土地定高了成分,还戴了个□□坏分子的帽子,一气之下就殁了。
白增喜是白富贵的儿。“世袭罔替”,不但成分和“分子”的帽子接着戴下来,而且那个“护泉保山”的责任和犟怂脾气也继承下来,不过多了些城府。在这个偏远山村,什么成分、分子,与“受苦人”无甚差别,大家一样成天在地里熬着。没有人指派,白家还是承担着护泉保山的“工作”,谁敢动东山的一草一木,他就和谁急。因此村里人不但不歧视,反而带有一种尊重的避让。运动一来,日子开始不好过了,“成分”成了阶级,“分子”成了敌对,也就是斗争的对象。知青来了就更不好过了,不到半年就被斗争了两次。白增喜仍是与大伙一起在地里受苦,不吭不哈,总是带着神秘的微笑。
白增喜被押走后的好些日子,灶房的水总是混的,沉淀一阵才能做饭洗脸,耽误工夫,怨气不少。
到年底,战也没打起来,一号战备命令也解除了,白增喜被放回来。上东山把那些战壕填了个平。照样种他的地,守他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