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关居

2、第二章

　　树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自己。

　　它只知道，从它记事起，它就一直待在这棵大树里，闲来无事就张开叶子晒晒太阳，喝喝雨露，听听镇里人谈论东家的姑娘所嫁非人，西家伙子娶了一个操持家务的好女子。

　　树妖听着这些话，即便半懂不懂，但是树妖依旧乐在其中。日升日落，树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这里谈论故事的人，日子就这么悠悠然然的过着。

　　没错，树妖就是就是小镇上年纪最长的树，林家的邻居，书生的伴读树。

　　可是，树妖听听小八卦的乐趣在最近几年也消停了，因为镇上的人都不来这里说话了，那两个老老的人也不见了，它的邻居变得好安静。

　　所幸在前年，书生终归是出现了，书生是那两个老老的人的孩子，树妖是看着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长成现在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书生一直不肯结亲的原因，树妖是知道的。

　　因为林家一脉单传的关系，所以姻亲这件事是每代林家长辈最挂念的事情，这件事解决了，林家的大石也落地了。

　　书生一直拖着不肯结亲，就是因为那两个老老的人早已时日无多，撑着他们活着的意念约摸就是林家的血脉问题，只是拧不过书生的死脑筋，最终只能带着愧疚下地府去见先辈。

　　树妖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老人入葬那日，书生抚着它，幽幽的道:

　　“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他们。”

　　闭着眼，书生的脸上有两行透明的眼泪。

　　还有，书生为什么叫书生呢？

　　因为书生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先前有人打趣的叫他“林书生，”后来渐渐的，大家都叫书生做书生了，书生的真名在老人在世时还有人提起，后来几乎没了声息，大家见了也是书生书生的叫着，久而久之，书生的真名倒没几人记得了。

　　树妖喜欢书生。

　　他会在窗边读着书，虽然还是听不懂，但是树妖很喜欢听书生念书。

　　因为书生的声音很好听，比那些来这里说话的年纪不大的女人（已婚妇人）的声音好听多了。

　　树妖其实不是妖，它连妖都算不上，它不过是老树多年来吸收日月精华所孕育出来的一抹意识，顶多也只能算的上是个精怪，而且还是不能化型的那种，位于界的最底层。

　　树妖没有名字，也是，谁会给一棵树取名字呢？

　　但是树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就叫树妖，因为书生的故事里说过，妖是可以化为人形的，树妖叫自己树妖就是为了鞭策自己，要好好长成妖怪，然后就可以和书生见面了。

　　树妖现今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书生每日的一举一动。

　　它知道书生每日鸡一打鸣之时便会起身打水洗漱。

　　它知道书生每日都会去给庭院的小菜田浇水，有时会顺便为它浇上一勺，即便它的根已深扎黄土。

　　它知道书生每日都会踏着稀微的晨光从远方的集市换来当日的食物。

　　它知道书生每日都会站在窗边，拿着书，摇头晃脑的念着那些好听的诗句，然后过完一整天。

　　它知道书生有时会偷懒的倚在它身上，跟它讲那些书生和妖怪的故事，每次书生讲着讲着就睡着了，它都会摇着叶子想把他叫醒，可是每次书生都没有醒，反而睡得更熟了。

　　它发现书生这段时间有点奇怪，总是看着它喃喃自语:“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

　　每当这种时候，树妖都会拼命的摇着叶子，把浓密的树叶摇的哗哗作响:

　　“我会说话呀，书生？你回头看看我呀……”

　　可是书生总是摇摇头离开了。

　　树妖有点伤心。

　　它想，它要早点变成妖怪，这样它就可以跟书生说话了。

　　它知道书生为什么想要跟它说话，书生跟它一样，只是太寂寞了。

　　书生，你等等我，等我变成妖怪了，就一直跟你说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