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百晓行》萤玄夏

3、二回。坐牢

　　臭，真臭。

　　脏，太脏！

　　百里晓吸了吸鼻，扁了几口嘴，最后抖擞着自己身上粘着几根稻草的道袍袖子，颇带着一副看破人世的神色，一屁股坐在墙角的草席上。数不清今日开始到现在，已是第几遍抬起头来，去看那距离自己一米高的只有50厘米宽的窗口。

　　“兄弟，别瞧了，上不去的。之前有个自称功夫高手的被关进来，结果连墙都上不去。”隔壁牢房的老王摊靠在自己的茅草床上，时不时抓抓自己没几根头发的头顶。

　　“功夫高手？好巧，我也是诶。”百里晓回头冲他呲牙笑。

　　老王白了他一眼，那只抓抓头顶的手又挖了挖鼻，“兄弟，别吹牛了。看你这衣服，分明是个穷算命的。”

　　“……”百里晓低头瞧着自己身上二手买回来的破褂子，腹诽出去后一定要给自己换件新的。

　　“小兄弟，你咋称呼？咱俩隔壁相处也有那么几天了，也是人生的缘分，如今机会难得……”那老王忽然从他的草堆里站起身，几步前坐在两人的隔栏前，左手伸进破裤里头摩挲，半响捞出一枚半文不值的铁钉丢给百里晓，低声细语道：“这个是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本来打算留给自己挖洞逃出去的，现在给你了兄弟，你给咱算一卦呗！”

　　百里晓捡起地上那枚铁钉，瞧着那上头的铁锈，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抬起头来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欲同老王说些什么，便是看见牢房外走来两穿着官服的牢头，忙是反手将铁钉藏在了自己坐着的稻草堆里。

　　提着桶走在前头的牢头神气扬扬，上前来瞧见窃窃私语的二人，抬腿踹了踹牢门：“你俩个聚在一块瞎聊什么呢！告诉你们！这牢房虽然看着破了点，可就算是你们有翅膀也别想飞出去！”他的说话声有些大，虽是朝着百里晓和老王说的话，却引来了四周其他囚犯的注意，明显也是说给周围人听的。“小李！把牢房打开！你！臭老头，过来！吃饭了。”

　　听闻有饭吃，老王立马就把算命的事甩到了脑后，起身撩带起几束稻草就是屁颠屁颠得往自己的角落的木板跑去，拿出他那破角的碗。

　　百里晓嘟囔着嘴巴，腹诽抱怨老王见饭忘友，不算命就算了，还让自己吃了一脸灰。 眨着入了灰的眼抬起头来，便是看见一张新面孔，倒不是那咧咧嘴叫喊的老黄头，而是站在老黄头身旁，那位瞧着较为瘦些的小伙子。

　　他眉清目秀的模样，低眉顺眼开着牢房门锁的模样特别好看。

　　许是因为百里晓朝着他不停地眨呼着眼皮，忍得他竟是红着小脸解开了老王的牢房锁后，抬头冲着百里晓一笑，活活令百里晓打了个冷颤。轮到自个领饭吃的时候，明显碗里多了一个白面馒头。

　　待到李修竹和老黄头离开去了别处，隔壁老王捧着他那破碗又是坐会方才同百里晓聊天的地儿，抓起自己碗里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兄弟，咱们接着刚才的事……”

　　“讨论那枚钉子的来历？”

　　“什么钉子，算命啊兄弟，方才不都给付了报酬。”

　　“……”百里晓欲哭无泪，“老王啊，你好歹送个好点的东西，送个不值钱的钉子做报酬算啥事啊，还是生锈的，蹭了一手锈。”伸手接着光将手心的沾染的锈迹呈现给老王看。

　　“兄弟！有这东西就不错了。这还是咱当初进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在地上发现给偷偷藏起来的，要不然早给那老黄头收回去了。本来咱留着是打算在这墙上挖个洞逃走的？可惜啊，咱年纪大了，老了，不指望用这点时间能挖洞逃出去。可小兄弟你不一样啊，你年轻，又进来没几天，只要每天趁着看牢的不在，就抠挖一点，老王我给你把风，你多挖个几年，兄弟，你可谓是前途无量啊！”老王说着，伸出手来搭在百里晓的肩上。

　　百里晓有些嫌弃的看着他的手，耸了耸肩示意他拿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生就是个穷算命的，能把我如何？”

　　“兄弟，你个穷算命的犯啥事进来的？难不成你……”说到这，老王闭上了嘴，一脸好似明白理解了什么的样子点了点头，看着百里晓的目光多了一丝鄙夷多了一丝了然。

　　百里晓瞧见老王那眼神，自然是能明白他所想的什么，倒也不急着为自己辩解，懒懒地半倚躺在草堆上，从背后抓起一根稻草倒腾起来。

　　“今个又做螳螂计天数呐？这每天做倒也是热心……所以，小兄弟，你到底是咋地进来的？真是那样？”

　　“那样？哪样？其实小生也没犯什么大事。倒是老王你个老头子是犯了什么大事，在这牢里头关了也有段时间了吧？”

　　“哎呀！说到这，咱就有些气啊！其实咱就是手痒痒，喜欢顺了人几样值钱的小东西。一回生二回熟的，这不半月前被抓了现行后也不知道咋的竟然说咱偷了他什么宝贝，抓着咱报了官，搜了身分明啥也没有，偏偏就是放咱走，这不一关就是半月嘛。”

　　“谁家的宝贝没了给你关那么久？”

　　“咱咋知道！咱还想问问呢，要说起我们茶州最有钱的那个，也就是宋员外。咱之前就在那宋员外家偷了那几个什么首饰。那次也就是临走的时候一时内急，就顺手摸了张纸，给整的多紧张似的。”

　　“纸？什么纸？”

　　“哎！咱就个文盲，再说了咱内急随手扯来的，这不没来得及用呐。哎，不说这个了，也不知道咱啥时候能出去再见见太阳。小兄弟，你给咱算算，咱以后是咋个死法。”

　　百里晓鄙视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和现在的态度反差，倒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信命的。清了清嗓便是道出一串词：“前无生人来，后无亡者去。”

　　“这话啥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百里晓敷衍道。

　　老王黑着脸盯着他手里缠绕的稻草，“咱最不喜欢的这点就是你们算命的都喜欢绕话引子。直接说多好，免得咱们这些劳苦百姓，这样……猜来猜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抓了抓自己的头顶，对于百里晓说的话有些理解困扰。

　　“对了小兄弟，你同那个开锁的小伙子认识？看刚才你们那……眼神交流，人家那明显认识你呀！你那碗里多出的馒头是人家给你的吧……”老王眼睛勾勾得盯着百里晓碗里的白面馒头，伸手穿过铁栏子便是摸上那馒头。

　　百里晓嫌弃得拍开他的手，轻轻用脚将自己身前的碗往自己这侧推了推，支着下巴看着那馒头上明显多出的五个手指印，“认不认识与你何干？这可是人家给我的……这如今……”百里晓盯着馒头上头明显的五指印，捏着那馒头准确地丢进隔壁老王的兜里。“就给你了。”

　　“兄弟，你真好。咱们这感情绝对真的，患难见真情啊！这，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哈。”老王幸幸的抓着馒头往衣服上蹭了蹭，满足得折回他的草堆里，没一会便是打起了盹儿。

　　而百里晓打着哈欠，手指间搅着稻草不知不觉绕起了一个形状。他时不时仰头，盯看那门窗户。当手里用稻草编制的螳螂成型后，丢在了一处角落。而那角落有同样有着用稻草编成螳螂，“一二三……五”百里晓碎碎念着数着，“五”的发音方是落下，那上头的铁窗便是掉落下，在稻草堆上打了一两个转滚到了牢房门，同那铁柱碰撞，发出一声“当”，惊得隔壁老王睡梦中抽了抽腿。

　　窗外黑衣一晃，传来稻草弯折的细碎声。“公子……”

　　“阿夏！你竟然现在才来找我！”

　　夏佐方是站稳脚，身前的人便是扑了过来，扯着自己的脸抱怨。

　　“不是公子说我们“下周再见”的吗。”

　　“我！怎么以前要你服从命令你没那么听话！该听话的时候不听，可以违反的时候偏偏听话了呢！你看看我在这过得什么日子！我这过得，还不如穷算命的时候。” 他说着说着委屈中竟是有了几分哭腔。

　　“是属下的错，属下现在就带公子离开。”夏佐方是拉住百里晓的手，就是被他甩开，“本公子不走。”

　　“？”夏佐瞧着他，有些不解。

　　“你要带我从哪离开？别跟我说爬窗户！老子要从正门出去！”他昂首挺胸，说得气拔山河。令夏佐一时为难。

　　“……公子你又固执了。” 刚刚还闹着说牢里头环境待遇不好。

　　“这不是固执，这是坚定！老子可记得自个是怎么进来的，本大爷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莫名其妙被抓来关了五天，要是我从这跑了，岂不是坐实了这虚名。而且，在这我还听说了些事儿……”他说着，目光落在夏佐身上。

　　“公子有何吩咐？”

　　“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百里晓搭上夏佐的肩低声在他耳根子边嘀咕了几句，完后朝他竖起大拇指，眨了下眼。夏佐微窘的点了点头，一个翻身又是通过窗子离开。

　　待夏佐离开，百里晓想起窗户上的铁栏，心里头一边吐槽着夏佐办事不足，一边转身欲将东西捡回来安回去。方是弯腰去捡，牢房前便是走来一双黑靴。百里晓抬头一看，竟是今天跟着老黄头送食开锁的小白脸——李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