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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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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我说一想起那胡掌柜拿着方子一脸又红又绿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想笑。”薛鸣俨然已将燕珊珊当作了亲妹子,也不再费心作那翩翩风姿,豪不掩饰浪荡公子的颜色,没骨头似的无所避忌地歪在车里吃吃地笑着:
“那胡掌柜的东家和忠义堂还有些关系渊源,要是他知道珊珊是忠义堂请去的客人,只怕喊姑奶奶恭敬都来不及,哪能是那么副想吃人的模样!珊珊妹子,你可真是好样的!我估摸着,眼下这洛川是个人都知道那胡掌柜肾亏了,哈哈哈哈——”笑到快意处还捶得车板咚咚响,只是另一只手里的酒一点都没洒出来。
见珊珊正安静地闭目养神,朗乾坤也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薛鸣眯眼一笑,将酒樽里的酒往嘴里咕噜咕噜一阵猛灌干净,伸手胡乱抹了一把,借酒装疯似的身子一歪就往乾坤哪里倒去:“哎呀——”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又“咚”的一声,燕珊珊连忙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薛鸣的脸粘在车厢板上,朗乾坤正在一派平稳的整理衣袍下摆。
车把式的声音传来:“薛爷,这路不太平坦,没把您给颠着吧,您扶着点——”
薛鸣咕哝了一句“没事”算是回应,见珊珊望过来,瞪了朗乾坤一眼责怪道:“你看,把我珊珊妹子给吵醒了!”
朗乾坤扫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对面的珊珊,珊珊立即摇了摇头。薛鸣见状哀怨地抱怨:“珊珊妹子,你看他还踹我——”指指身上的足印,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想到方才那“啪”的一声,原来是乾坤踹了薛鸣一脚,珊珊噗嗤笑出声来,酒窝浅浅,才结交两日便已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二十二岁的薛鸣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热络得有点张扬,看起来沉稳的朗乾坤行多于言,似乎成熟许多,却也只是二十四岁的年纪。
倒是她自己,十几年成长岁月都在与世隔绝的灵山里,出山二个月还没学会与人交际,突然结识了两个男子,又结伴而行,这会还没找到自在流畅的表达方式。
看见她两个小酒窝,薛鸣觉得有趣,嘻嘻一笑,就要凑过去:
“哎呀,这就对了,就不该听乾坤的话,珊珊怎么能不理哥哥我呢,来来,咱俩说说话——”
朗乾坤长腿一伸将他就要凑过去的身子拦住,冷冷地说:“你聒噪了一天也不累,让她清净一会。”
珊珊见薛鸣一脸的不满,微微一笑道:“我休息好了。”乾坤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将腿收了回去。
薛鸣立即眉开眼笑:“还是我家小妹体谅我,唉,同进同出十几年的兄弟,就是没人情味——”嘴里虽这么抱怨,却也正经坐好了,神色也转为严肃道:
“珊珊,方才大哥说的是玩笑话,你一人孤身行走,遇上江湖中人,还是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珊珊看了看他,又看看朗乾坤。朗乾坤的神色也是极认真:“对我们也不该如此坦白。”
珊珊眨了眨眼睛,张口想说什么,薛鸣又急急地补充:“江湖中关于灵山的传闻不多,是因为不得其门而入,但觊觎灵山技艺之人绝不会少,要是遇上歹毒之人,将你擒住要挟可就麻烦了,况且你还带着这么白花花的珠子上路,实在招眼得很。”
珊珊抿了抿嘴,低头轻轻说道:“其实……其实是因为我不善于掩饰,爷爷才交代我不必隐瞒……爷爷说,要是麻烦找倒我们灵山去,他自有办法对付,所以……”
见她又抿着嘴唇,乾坤将水袋递了过去,珊珊抬眼发现他竟好像在对自己微笑,连声音也是温和的:“好了,知道了。”
她连忙接过,薛鸣拿起白玉扇子摇得好不风流倜傥,哈哈笑着说:“也是也是,叫你遮遮掩掩的恐怕你更不自在,不如放松一些,反正珊珊就是大哥的亲妹子,自家人还是自在些舒服。”又用扇子对着乾坤点了点:“乾坤不好亲近,就不要理他,记得陪大哥说话就好——”
珊珊松了口气,想到弟弟阿瑞总是抱怨她一贯的被动,不懂回应薛鸣和乾坤对自己热络关心,又有点不安心:“我还不太擅长说很多话。”
乾坤终于微微一笑:“象薛鸣这样的话篓子,世上本就不多。”
珊珊忍不住一笑:“我三堂哥燕尧,倒是和薛大哥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薛鸣嘻笑着说:“以妹妹的资质倒不必担忧,只消让薛大哥训练训练,便能象我这般滔滔不绝。象乾坤这样的资质就不行了,我练了他十几年,他还是这副模样。”说着眼睛斜斜笑望着朗乾坤,还带着挑衅。
乾坤只是不理会,薛鸣努了努嘴,表示对乾坤一直冥顽不灵的不赞赏,珊珊笑得眼都弯了起来。
突然珊珊收了笑,侧头望着车门,嘴渐渐抿了起来。
对面的乾坤看见眼里,她抿嘴的时候,似乎是紧张,不由出言相问:“怎么了?”薛鸣收了扇子,关切地望着。
珊珊转头过来看他们,眉头轻轻拢起:“血的味道。”
乾坤和薛鸣对视一眼,车马还在慢慢地跑着,薛鸣动作极快,一把就撩开了车门帘,车把式的脸扭转来:“薛爷,啥事?”
薛鸣也不答话,回头看了看乾坤和珊珊,除了他们这马车,车外的路上什么都没有。
珊珊却极坚持:“能不能让车跑快些?“
薛鸣让车把式抽了下马鞭子,车快了起来,珊珊的脸色依然没有松弛。
乾坤看了眼薛鸣。
薛鸣立即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我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怎地好叫我去做那苦力?”话虽是这么说,可他人已从车里飞箭一样射了出去,向前几个起落就转眼无踪,惊得车把式连忙照顾马儿。
车跑了会就过了个大拐弯,乾坤眉头神色一动,吹的正是北风,不只是闻到了血的味道呢。转头再看珊珊,她面上已经是十分紧张了。猜想她也已听见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兵刃之声,乾坤手一伸,抓住珊珊的手腕,对车把式吩咐道:“小心赶车。”
珊珊眼里带着忧虑望过来:“薛大哥他——”
乾坤稳稳地安慰道:“放心,薛鸣身手不错。”
不一会马也低鸣起来,车把式的声音极惊慌的抖着:“前面杀、杀人啦——” 车马一并刹住。
兵刃打杀声里夹着个嘶哑的声音:“英雄援手,忠义堂定有重谢!”
一听忠义堂三个字,珊珊话也不说就往车外跳。乾坤一边拉着她,一边嘱咐叫车把式将车先赶到旁边躲藏,才对她说道:“跟着我。”
两人飞奔起来,动作之间靠得很近。乾坤注意到,珊珊这速度虽快,却完全没有施展轻功的章法,不禁有些诧异。自发地微侧着身奔在前头,入目是两个浑身是血的紫衫人,正被七八个黑衣戴着眼罩的人围住缠斗,所执兵器全是大刀。一身白衫子的薛鸣也卷在里面。
“操你妈的王八羔子,忠义堂的镖也敢抢!”那络腮胡子紫杉大汉已全身是血,脚步踉跄,一刀砍倒面前一人,喘着粗气破口大骂,自己也嘭一声躺倒在地。
另一人也是满脸的血,脸面目都瞧不清楚,手里的大刀挥舞不停,声音带着苍凉:“杜三!”正是前头那个嘶哑的声音,倒下的那络腮胡子,怕就是他嘴里的杜三了。
那些黑衣人被砍倒也声不吭,专注而嗜血。
珊珊突然小声说:“我不会武功。”乾坤看见她眼里的焦急顿时一愣,旋即又领悟过来,她竟是图有内力却不懂武功招式的人。连忙安抚道:“你到一边去。”手上跟着使力往外一送,珊珊借着力跳到一边,焦急地看着,乾坤已经搅进战局里。
她顾不得看乾坤和薛鸣如何与人交手,满目只瞧得见血。
血,好多血,满地的血。
一地的尸体和血污,分不清楚血是谁的,血迹一路往北延伸,看起来这里并非唯一打斗之地。如此浓重的血腥味,仅这一处是不够的。
珊珊不由怔住了,死人的场面,原来是这样的。片刻回过神来时,却看见那几个黑衣人退走的身影,乾坤和薛鸣并没有追去。
不等他们呼唤,她就奔了过去,二话不说便往两个人还活着的紫衫汉子胸前点去。杜三仰面躺在地上,轻微地哼了声,另一个一声不吭由着她扶着半身。抿着嘴从随身的花布包里摸出个布卷来,飞快地出针刺穴,动作才停了下来。
乾坤和薛鸣看着有点吃惊,那个人却呵呵轻笑:“姑娘,不必费劲了,你为我护住了心脉,让我有时间说完几句话便够了。”
珊珊手里捏着布卷,抿了抿嘴道:“我叫燕珊珊,从灵山来,要到洛阳忠义堂去见玉珺瑶。”
那人眼立即一亮。地上仿佛死了的杜三哈哈大笑:“好!好!好!哈哈……”然后没了声息。
还能笑得出来的这人,仿佛身上流着的血并不是他的,声音十分镇静:“忠义堂大风镖局总镖头苏立,多谢你们相助!我们一行二十四人,此番护送的、是、是……”大大吸了口气才接了下去:“武王贺兰州李侯爷五十大寿的寿礼,在、在我的足上。我们在前面二里处中的伏,我瞧不出对方来历……”
薛鸣手快,撕了苏立的裤腿将他脚踝处缚着的物件取下在苏立面前摊开。
看见摊在面前的佛珠,一脸血污的苏立笑得十分安心:“人在镖在,所幸人亡镖还在。燕姑娘,烦劳你们将东西和我的话带回。”
珊珊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苏立眼里象燃着火花:“如果能够的话,请你把我的兄弟们都带回去——”
珊珊微微一笑:“我们有马车。”
苏立呵了一声:“大恩不言谢。”头歪向地上的杜三:“兄弟,我们上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原本被珊珊半扶的身子,整个向地上倒去,头正好落在杜三的脑袋旁边,眼也闭了。
良久珊珊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抬眼便看见乾坤和薛鸣关切的脸。
她摇了摇头:“知道么,他们都是流血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