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风的蜗牛》杨木一

36、Chapter36

　　从海市到潇市，高铁直达只需4个小时。

　　虽然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可要是放着白可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酒店，自己却在家吃香喝辣的，乔子清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干脆对家里声称没买到票，回不了家，然后在网上预定了酒店，准备第二天直接去婚礼现场。

　　因为十一突然有出行计划，白可风计划放假前将方案提交给甲方，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直到出发前3小时才搞定发送出去。

　　在高铁站汇合时，乔子清看到白可风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的样子，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得你熬夜赶工。”

　　“没事，干我这行，熬夜改图是常事，早习惯了。”白可风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乔子清始终过意不去，一上车就催促白可风赶紧补觉。

　　白可风确实很疲惫，将行李放好后，便坐下乖乖闭上眼睛。

　　乔子清侧身靠着窗户，单手托腮，看了好一会儿已经睡着的白可风，这才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昨晚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

　　一会儿梦到乔子怡穿着婚纱，挽着一身西装的白可风，趾高气昂的在婚礼上宣布这是她老公，下一秒却提着一把斧头砍下了白可风的脑袋，血流满地。

　　一会儿又梦到被妈妈发现藏在床底下的言情小说，不仅人被戳着额头狠狠教训了一顿，小说也全被撕碎了。

　　好像还梦到了正在参加数学考试，然而什么都不会，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坐在座位上。

　　真是各种意义上的惨......

　　培养了很久睡意的白可风始终没能成功入睡，许久没听见旁边有动静，便悄悄睁开眼睛，不禁有些好笑。

　　这人竟然比自己先睡着了。

　　乔子清的脑袋不住地往下垂，下巴即将触胸的时候又突然猛地惊醒，如此循环往复。白可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头，挪到自己肩上。全程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惊醒了她的梦。

　　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打开了手机，打算查看一下工作邮件。闻着身旁飘来的若有似无的几缕淡香，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视线逐渐模糊，最终也头一歪，沉沉睡去。

　　乔子清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人把她的头按进马桶里，一次又一次。

　　最终挣扎着惊醒过来，迷迷糊糊间，又有些疑惑，明明已经醒过来了，为什么感觉自己脑袋还是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了。

　　不安地动了动，突然神识回归，清楚地意识到两人目前姿势的暧昧，脸颊迅速变热，热气一直蔓延到脖子。

　　难怪一直梦到被人按在马桶里，自己靠在白可风的肩膀上，而白可风的脑袋则压着自己的脑袋，跟叠叠乐一样。

　　强行挪开又显得矫情，假装睡着不经意地挪开又太刻意，乔子清此时内心无比纠结。

　　由于乔子清的一系列小动作，白可风早就醒了，静静地围观了好一会儿，心中暗笑，生出捉弄的心思。干脆一直装睡，并往下微微用力，牢牢压住乔子清的头。

　　没一会儿，高铁的广播声响起，提醒列车即将到达潇市。白可风这才动作自然地转过头，偏到另一边继续睡。

　　果然，几乎立刻，乔子清也迅速移到另一边，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脖子。

　　白可风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躲这么远吗？

　　考虑到白可风通宵后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了，两人出站后找了个地方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快速地在酒店办理完入住便分开各自进房间休息了。

　　洗完澡后，乔子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想到明天在婚礼上肯定会见到很多老同学，就提前开始陷入了焦虑。

　　在那些青春怀旧的影视剧里，主人公们穿着校服，谈着青涩却又美好的恋爱，其中各种必备经典元素，告白、情书、逃课等等，她全都不曾体验过。

　　在很小的时候，乔子清从小地方转到了大城市读书，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努力成长着，性格慢慢变得敏感而自卑。只有通过看书和学习，才能获得莫大的成就感，是个典型内向型“书呆子”。

　　是乔子怡主动拉着乔子清进入了她的世界，给她介绍玩得好的朋友，会默默记下她的生日，准备的生日礼物也会包装得非常漂亮。那个时候，她特别羡慕乔子怡，在家人的宠爱下，活得那么肆意张扬，开朗活泼。

　　又是失眠的节奏......

　　一夜无觉的结果就是脸上挂着两个超级明显的熊猫眼，乔子清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苦涩一笑，拿出粉扑狠狠拍了一层底妆，又用遮瑕棒将黑圆圈遮盖住，最后轻轻刷了一层腮红。

　　看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的自己，乔子清连连感慨化妆果然是非常强大的换脸术。

　　衣服则选了条方领蓝色印花连衣裙，既不喧宾夺主，又不会太简朴。

　　期间收到白可风的微信，他已经收拾好，在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等她。

　　乔子清再次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衣服和妆容后，便背着包下楼了。

　　刚走进餐厅，两人几乎是立刻看到了彼此。

　　倒不是颜值真的有多秒杀众人，而是两人都精心打扮过，在一众睡眼蓬松、身穿休闲服的路人中分外打眼。

　　白可风一身黑西装，头发撩上去，用发胶整理得一丝不苟，背挺得笔直，戴着无框眼镜。

　　晨光如金箔洒落，他坐在酒店落地窗旁的餐桌前，整个人浸在暖融融的光晕里，唇角自然漾起笑意，向乔子清招着手。

　　好家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乔子清感觉到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像是要爆炸一般，脸上温度也控制不住地逐渐升高。顶着他的目光，像是小时候走上讲台一般紧张得不行，脚下的步伐顿时失去了正常的节奏。明明穿的平跟鞋，却差点崴了脚。

　　觉得有些丢脸，乔子清移开目光，不敢再看白可风，以至于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从初次见面起，乔子清好像总是偏向于休闲装。

　　这是第一次见她穿连衣裙，很意外，却不违和。

　　蓝色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收腰的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刚过小腿的长度，则显得优雅端庄。

　　白可风端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

　　乔子清一边剥着鸡蛋，一边不断偷瞄着白可风，心里不停地感慨着，本来以为自己不喜欢都市精英男的，还是夏薇说得对，可能是潜意识里存在着装货的刻板印象，但是熟人捯饬一下，精英范凹起来，还是挺令人心动的。

　　“你看什么呢？”察觉到乔子清的视线，白可风语气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在看......男人的美貌，妻子的荣耀。”一不留神，乔子清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噗~”白可风一口咖啡喷出来，幸好喝得少，无菜伤亡。

　　白可风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和她吃饭真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来个语出惊人死不休。

　　“激动什么，夸你呢。”乔子清厚着脸皮说道，抽出几张餐巾纸将桌面擦干净。

　　“我谢谢您了，您可真敢说。”白可风有些无奈。

　　“对了，你这西装我怎么没在你衣橱里见过，不会是为了今天专门买的吧？”

　　“嗯，为了成为你的荣耀。”

　　乔子清哈哈哈笑起来，“今天简直帅气逼人！站在你旁边，我超有面子的。”

　　白可风闻言一怔，随即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别处，故作轻松地回了句，“那就好。”

　　然而那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和微微泛红的耳廓，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窃喜与一丝局促。

　　吃完早餐后，两人回房间稍微收拾下便出发了。

　　入住的酒店离举办婚宴的场地不远，步行距离大概1.2公里。十一的天气不算太热，很适合散步，看着时间还早，乔子清打算带着白可风慢慢走过去。

　　离目的地越近，乔子清的话越密，语速也越快，“我们一会儿在门口和新娘说几句就悄悄离开吧，然后我带你去南门口小吃街，那儿有特别多好吃的，凉拌菜，臭豆腐，炸串......”

　　正飞速描述着潇市各种代表性小吃，乔子清感觉到自己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几下，“放轻松。”

　　乔子清立马夸张地大笑，“我紧张什么，结婚的又不是我。我就是一想到好久没回来了，一会儿能吃到好多好吃的，就有点兴奋，甚至现在就想冲到南门口去......”

　　乔子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是的，她紧张，乔子怡、周然、还有那些同学，时隔12年再次见面，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没事，还有我呢，一会儿我站在你身前，当你的荣耀。”白可风故意开起了玩笑。

　　乔子清笑着打了一下白可风的胳膊，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插科打诨，杂乱的思绪好像被一阵微风轻柔地拂过，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电梯显示即将到达，乔子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到白可风伸出的手臂，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臂弯里，紧紧地挽住。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便看到乔子怡一袭洁白的婚纱站在礼厅门口，带着甜蜜的微笑，迎接前来道贺的客人。

　　而旁边站着的新郎，一身笔挺西服，长身而立，剑眉星目，正气十足，好像武侠小说里的黑衣侠客。外貌倒是跟高中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沉淀了属于军人的刚毅与沉稳，像一柄宝剑，华丽又隐去了锋芒。

　　乔子清一瞬间回想起了初一刚入学的时候，周楚笑得一脸阳光，咧着一口白牙，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道：“同桌，你好呀！我叫周然。”

　　以前沉迷于武侠小说时，乔子清曾经幻想过和周然携手闯江湖的画面，而曾经属于她高中3年的想象里一个又一个故事的男主角，现在正满是宠溺地看着站在身旁的美丽的妻子。

　　乔子清一时不免颇有些感慨。

　　而在旁人看来，这女人自出了电梯后就一直盯着新郎看，还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像极了痴情苦恋新郎无果的狗血戏码。

　　一阵暖意从左手手背上传来，掌心宽厚而温暖。

　　乔子清猛地回神，转头看向白可风。

　　“走吧，去打个招呼。”白可风没什么表情，轻声说道。

　　乔子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失态了，赶紧看向乔子怡，果然她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
　　“笑一笑嘛！”熟悉的稍稍有些低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白可风带着她向新人走过去。

　　“子清，你真的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都是成年人了，调控情绪的能力还是信手拈来的。乔子怡脸上的一丝不虞早已褪去，笑着迎了上来，拉着乔子清的手看了半天，最后转向身旁的白可风，“这位是？”

　　尽管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说辞，被乔子怡直直地看着，乔子清说得还是有些磕磕巴巴，“他是——我男，男——”

　　“你好，我是子清的男朋友，白可风。”白可风体贴地帮她接过了话，“上周就听说她以前最好的朋友结婚，又正逢十一假期，我便非要跟着她来凑个热闹。不打扰吧？”

　　听到“以前”两个字，乔子怡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挂不住，但还是马上笑着接话，“当然不打扰了，你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她孤寡这么多年，我结婚这天竟然还能看到子清的男朋友，绝对属于今天最大的惊喜。”

　　“祝你们永远幸福。”乔子清真诚地说道。

　　他们兜兜转转十几年，能有这样一个结果，乔子清是真心替他们开心。

　　“谢谢。”乔子怡表情有些动容。

　　随后，乔子清笑着看向周然，大大方方伸出了右手。

　　一如从前，周然笑得一脸阳光，咧着一口白牙，眼神清澈，坦然地回握住乔子清的手。

　　两人的手一碰即撤。

　　时间并不会让过去的伤口愈合，但如果在流沙般迅速消失的时间里，找到份坚实的力量，能够直面伤口，咬牙向前。

　　此时左手手背上所感受到的，正是那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