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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贾元春·(一) ...

  •   北疆街头。

      贾元春一步一步地沿着街坊酒肆走过,酒楼上的旌帏高挂,五谷香飘入鼻息。

      路边行人大都裹着麻布编成的上衣,用奇异的目光探究打量着这位妆容精致的妇人:即使她用一连下等罗绸裹住头部,也无法遮掩她浑然的富态与生香的莲步。

      这有几年了呢,已经记不清了。

      想不到她也有今天。

      刚入宫,她区区一届女官。

      守着笔墨纸砚抄记宫中零碎琐事,每天紧束裹胸头戴官帽,又紧又沉,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家里不断施压,旁敲侧击,暗示她利用美色侍奉君王于左右,争得一世荣宠,晋得嫔妃。

      又不知从何时起,心中开始泛起波澜,想些自己不该肖像的名分。羡慕起挪步时摇曳生辉,朱饰玉翡灵动作响的妃子,爱慕上那位身姿堂堂威风凛凛的帝王。想要拥有一座王他亲自题写牌匾的辉煌庙宇,与王夜夜笙歌吴侬软语;想要脱下简陋粗糙的鹤袍,穿上一席镶金边绣红缨的凤袍,戴上碧翠凝珠挂桂环,倚着下人的手,踩下宏大殿的高阶,睥睨渺小如蝼蚁的芸芸众生。

      终是欲望,悄无声息地侵蚀她。

      贾家多年与时代沉浮,饱经风霜雨雪历尽沧桑,已无法与昔日的辉煌相提并论,如一间破烂的房屋,不断修修补补,试图支撑牢屋顶不让它倒塌——只是徒劳。

      这样的一间破房子,也决定了居住在其中的人过着如何糜烂而荒颓的生活。苟且残存何其不易,既要学会察言观色,讨得上层的喜爱与荫蔽;又要懂得掩盖事实,将一切肮脏与都埋入深深地泥土,让一切风言风语死在高墙低沟的旮旯里。

      “娘娘……”

      举止得体的小丫头默不作声地伴在贾元春身侧,垂眉紧跟,不作一词;突然间人群里跌跌撞撞地闯入一位手持伏弼的公公,打断了她游离的思绪。由于跑得太急,公公头顶乌纱帽失了正位,不像话地歪向一旁。他站定在贾元春面前,扶了扶乌纱帽,凑近她捂嘴耳语:

      “该回去了。”

      贾元春抬起头,眼底若藏着汪死潭,泛不起星点波澜,无神地望向不知何处;细腻流畅的眉眼依稀能辨出年轻时是个绝妙美人丕子,犹存着万般柔情,千丝风韵;只是额间朱砂痣红得似血滴,搅和着化不开的浓浓悲愁,仿佛有千般苦万般难无处诉说。她轻声喃喃,只是说出的话令人心惊:

      “回去了啊……也是,该……死了吧……”

      她颤巍巍地踩着车夫的背,浑然不觉自己已上了马车;时不时的颠簸唤回了她的思绪,看着眼前仍低着头绞着手安安静静跪在她鞋边的宫女,不由地挽起宫女的手失声痛哭。

      这辆铺着箬銮凤辔软垫,藏着摆满夜明珠暗格的华丽的马车,正一步一步地驶向这儿最辉煌璀璨,也最污秽灰暗的地方——皇宫。

      刚刚那插着旌旗的酒肆二楼雅间,一位面容清丽的少女晃着两条小细腿,随意地瘫软在软沙上嗑瓜子,只见她抚了抚怀中毛色靓丽而雪白的小狐狸的毛,淡淡地问到:

      “是她了吧,没错。”

      小狐狸伸出粉嫩的细细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她缠着纱布的大拇指。

      “啊,就是她了。那我们走吧。”

      **************
      四月的秋风吹进了深宫的院落,夹杂着市井的热闹与自由的味道。

      有人想离开。有人挤破脑袋想进来。

      卢华殿。

      杯盘碰撞发出脆响——贾元春用两根青葱捏住沁蓝盏,一手拖着杯垫,低头吹出一口气,双眼迷蒙地静待白雾氤氲上眉梢,徐徐开口:

      “羅德可安好?”

      回乲帘被黄檗高高束起,席下跪着一位同样雍容的妇人。两人年龄相仿,此妇人眼角鬓发却已有丝毫染上白霜,皮肤暗黄,眼袋凝黑,只怕是操劳过度,未老先衰。

      “回娘娘的话,策哥哥一切安好。”

      贾元春捏着杯盏的手倏地一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快到令人捕捉不及。

      “大胆!本宫问的是你皇兄!”

      令人窒息的安静,连空气都停滞,这使得她快喘不过气来。良久,席下之人清楚的咬字传入耳中:

      “臣女只怕是娘娘如此谬言惹得一身害疾。臣女惶恐,不敢承浩荡皇恩,怕是受不起。只有身为贱奴的兄长,如今在湟厚马厩苟且偷生。望娘娘小心斟酌字句,毕竟祸从口出。”

      “好个伶牙俐齿!”

      贾元春气得声线都在颤抖。

      许久,她伸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待头疼化开些许后,无奈地说道:

      “罢了罢了,跪安。赐坐吧。”

      刘聿锦提起衣摆,努力掩饰住双腿的颤抖,慢慢地挪到台子上。

      贾元春看到这一幕,脸色稍微好些。

      “仪容,你……可还记恨当年……”

      妇人听到自己已埋没许久的熟悉名讳,手指猛的一收,紧紧攥住裙摆。她一字一句地回答,却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臣女……怕是不敢。”

      贾元春听出了她的声音中的不甘与怨恨,不由得嗤笑一声:敢干出与公公苟且之事,就要有敢承担的度量——这小贱人还有脸面提策哥哥。当年,本念着她与自己多年闺中密友的交情,饶过她一马,只怕是——时机容不得自己再等下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贾元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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