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番外(2) ...
-
我叫冯永年,我爹叫冯老拐,他原名叫徐离翀,是徐离耀最小的叔叔。我娘是牵机门的出世人,我爹为什么会改名叫冯老拐,因为我娘姓冯,我爹死皮赖脸追求我娘,被我娘打断了一条腿,我娘过意不去,就和他在一起了。
在我刚懂事的时候,我娘就教我玩木偶,那种唱戏用的小木偶,教我说腹语,然后让我一人分饰多角。再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她就直接教我操纵阿金,我第一次得知阿金不是人是个傀儡的时候,伤心了老半天。
原来我们家忠厚老实的仆从竟然是个我娘自己操控的傀儡,真是令人无法接受,我娘竟然如此精分。
我娘喜欢老实忠厚身材壮实的男人,看起来就可靠的那种,所以她做了阿金出来陪她行走江湖,没想到她最后跟了我爹这个喜欢冒险放荡不羁的男人,我爹腿好了之后走路时虽然还有一点跛,但一点也没妨碍他那颗浪子的心。
在我八岁那年学会腹语和简单操控阿金后,我娘和我爹兴高采烈地庆祝了一番,然后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把我留在家里出远门去了。
我真的很委屈,他们还说特意把阿金留下来陪我,阿金要我自己操控才能动弹,到头来还不是我自己陪自己,他们说没关系,还有豆丁。
豆丁是我六岁的时候我爹给我买的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他俩给我留了个钱罐,里面装满了铜钱,叫我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饿了就去街上吃我最爱吃的酸辣面片,他们一两个月就回来。
当时我们的家在一个叫琴江的小镇里,我爹娘出远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可能是去闯荡江湖,可能是一起去探索世界。
他们有时候一两个月就回来,有时候是三五个月,有时候是大半年,但总是会回来。回来给我带很多稀奇玩意,给我讲故事,讲江湖之大,世界之奇,还会检查我的牵机之法有没有进步。
我娘还会给我讲牵机门,说那是个世外桃源,里面有一半是人,一半是傀儡,真真假假。她说笨的人是不会发现傀儡的,只有聪明人才分得清,像我们这种能操纵傀儡的人叫偃师,很厉害的。
再后来我娘教了我怎么做人偶,她说这个叫铸器,她要我做一个跟阿金这样看起来和人一样的人偶,说这是毕业作品,只有毕业作品成功了才能算毕业,才是一个合格的偃师。
有一个偃师老娘真是令人头大。
我的童年就是在练腹语,做人偶和等待父母回家中度过。
没有人和我玩,因为我老是用腹语学别人的声音捉弄人,他们害怕我,但是又不敢打我,因为有阿金和豆丁。
所以我自己刻人偶和自己玩,我不爱和阿金说话,我不想那么精分,所以我一般都跟豆丁说话,或者学我爹我娘的声音假装他俩在斗嘴。偶尔看看书,看不懂了就去镇里的私塾问先生,先生都很好,愿意给我解答问题。
累了就和阿金还有豆丁去散步,饿了就去街上吃酸辣面片,鲜香馄饨,荠菜饺子,豆腐脑,豆浆油条茶叶蛋,什么都有。完了再买二两肉,剁碎了和米饭一起蒸了给豆丁吃。
豆丁长得十分威猛,是个看家护院的好能手,家里从来没有进过贼。
钱罐子里的钱见底了,爹娘回来后又会替我满上,就这样聚半年分半年的,到了我十四岁。
之前断断续续做了好些小人偶,那年我做了个大人偶,但和阿金比起来差了很多,我娘回来后直接就把阿金拆了给我看,一边拆还一边用阿金的声音说:“啊,好疼,我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我。”
我说娘,你真的很精分诶。
她语重心长道:“做偃师的,哪个不精分。”
说的也是。
我爹在边上看着,一脸肉疼地说:“媳妇儿,很贵的,别拆了,咱俩怕是没钱补。”
说着我娘就停了手,忧心忡忡道:“对哦,完了老公,你快去弄笔钱回来吧,总不能让阿金坏着。”
我爹只好出门,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堆材料回来,我娘带着我给阿金缝缝补补三个月,终于修好了阿金。原来阿金里头的工艺这么繁琐,修起来真的很累。
拆傀儡一时爽,修补火葬场。
牵机门的每一个傀儡,都倾尽了无数财力与心血,才会精妙绝伦,如活人一般。
修好阿金后,我爹和我娘又想着去哪看山看水,我再次郁闷,说我长大了,要求同去。他们无情拒绝了我,表示只想过二人世界。
于是我又被留下,和豆丁一起看家护院。
我决定做一个美人傀儡当我的毕业作品,又漂亮又温柔的那种,天天陪着我,看着就让人舒服,不像我娘,跟着我爹三月半年不着家。
然而那一年,他们到了过年,也没有回来。以前不管怎么说,过年了总会回来,给我带很多好吃的和新衣裳。
或许只是路上耽误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毕竟我过完年就十五了,快是个大人了,大人要勇敢一个人过年,我就在家里等他们就是。
豆丁有些老了,它不爱动弹了,在院子里趴着晒太阳,一趴就是大半天,
钱罐子里满满的钱下去了一半,又是半年过去,我爹和我娘还是没有回来。
我十六岁了,钱罐子快见底了,于是我把我这么些年刻的小木偶卖给街头卖艺的戏班子,换了一些钱。
又过了一年,豆丁死了,它太老了,我把它埋在了后院里,从家里翻了些值钱的东西卖了,买了辆马车,装了一箱子小人偶和阿金一起去江湖闯荡。
我一路给人变戏法和表演木偶戏糊口,戏法和木偶戏都是我娘和我爹教我的,并没有走很远,只是在临近的几个城转了转,然后又回到了琴江镇里。
我爹和我娘还是没有回来,院子长满了杂草,显得荒芜破败。我收拾了房间在那过了年,给我爹娘立了衣冠冢,再次踏上了旅程。
他们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只是困在了一处桃源之地,怡然自得忘了我这个儿子吧。
十八岁那年,有一天傍晚路过春风渡的杜娘桥,这个地方叫着文艺,其实就是个破烂小桥,想过去,要么划船,要么走桥。
那一天没有船,有一个头上有疤的男人背着把大刀在桥头拦路,他要过桥的人留下买路财。
行在我前头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上辈子可能是个唢呐,嘴一张开就哇啦哇啦响,她指着那个拦路的男人就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凭什么拦路,我凭啥给你钱,你算什么?你懂不懂尊老爱幼,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犯法是要坐牢的,信不信我报官把你抓起来,你这个败类!”
“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我看你身强体壮怎会不愁吃穿,竟用这种手段谋生,不愧对父母愧对先祖吗?”
“废话恁多,你到底给不给钱,你要想从这过,就必须给钱!”那男子吃了一顿炮仗,头上都冒了汗。
“我没有钱,老身从这过了几十回,从来没有人敢问我要钱。我凭什么给你钱,我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这种渣滓,败类,你无耻,你无法无天,你目无王法,你全家不得好死,你下辈子要下地狱!”
……我实在没想到这个老妪这么能叨叨,刚准备上前劝一下大家各退一步,没想到那男子气极,狠狠道:“我癞头刀今日本不想杀人,是你逼我的!”
说着一刀砍死了老妪,我离得有些远,没来得及出手,心道怎么杀人就杀人,还报上自己名字的。
没办法,看事情闹到这地步,我问那个癞头刀:“怎么办,我没钱,我要过桥。”
那癞头刀杀完人眼都有些红,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没钱,没钱就拿命来!”
“那可不行。”我摇摇头,然后杀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夕阳很暖,温润得让人有点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