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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床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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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谢兆亭见丁叔雅的目光已停留在时尚杂志的某一页有十来分钟,“你喜欢那条裙子么?”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是Chloe的春夏新款,价格不菲,不禁有点踌躇。
“还好。”丁叔雅波澜不惊翻过一页,“就是太贵了。犯不着。”
谢兆亭点点头,“以后……”他就是喜欢她这一点,不无理取闹,又知进退——全家都是喜欢她这一点,是小康之家的主母上选。
“以后我们有了女儿,让她去学设计,开创自有品牌。”丁叔雅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便又把目光移回杂志,轻快地翻过一页。她素来不喜欢空头支票。为了避免争吵,最好是开一张更大的空头支票,来转移话题。她当然知道他无非是想说等以后赚了大笔的,喜欢什么都可以买回来。可是先不说以后会不会赚了那所谓的大笔,即使美梦成真,也有一大堆人排队等兑换愿望。等到她的裙子,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她不是不了解:谢兆亭最不擅长说大话,所以总是说得勉强而无力。何必折磨别人的良心和自己的愿望呢?
“恩。”他点点头,望了眼正在沙发上专注于时尚杂志的人,一时竟忘记了话题,也不知怎样接下去——在自己家,却是不知道进退如何了。只呆呆在沙发旁站着:她的安静详和,仿佛是一个整体,不容半点瑕疵来侵入。是他的家,然而没有令他舒适的位置。
“请坐。”丁叔雅也察觉到他的不适,故而抬起头来,笑着轻轻拍了下身边的沙发垫子。
或许是受到了邀请,谢兆亭方才过来坐下,却也没有摊平四肢的打算。
她只觉得身边的沙发垫往下一沉,似乎某种平衡被打破了,也是一种不适。继续翻杂志,思绪却没有同步——这一页是娇兰的御庭兰花面霜广告,她还想着那条Chloe的裙子。其实在谢兆亭开口前,她并没有多注意,她想的一直是旁的事。然而他既然开口提了,她便去看了眼,也并非多么钟情。只是,他从不愿开口说一句“你既然喜欢,就买了吧”——他们并非负担不起,而她也会很知足地不去动那个脑筋。只是,她谨慎;他更小心。“我小时候,喜欢一件西装。可是觉得贵,所以没有买。”丁叔雅合上杂志,不空费心思等谢兆亭问后来,说下去,“等我不觉得它贵的时候,已经过了7年,我已经不再适合那个风格。”她站起来,并不理会谢兆亭问“你去哪里”,自顾自离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杯茶,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方才道,“我先去洗澡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以后……花洒里的热水并不能舒展丁叔雅的心思,还停留在那一页杂志上——她想的本也不是什么Chloe裙子。
待丁叔雅洗完澡出来,谢兆亭还在沙发上,面前依旧那杯茶——他的好处在于,不在室内抽烟。她也看懂了,他有事要宣布。“是什么?”
“恩?”谢兆亭被冷不丁单刀直入一问,倒是愣住,不知所措。
“我帮你添点茶。”丁叔雅弯下腰去,把茶杯拿起来。她给他整理思路的时间似乎尚且不够。然而一杯茶能多几分钟呢?
“现在竞争激烈,我有意把弦歌雅意转手。”丁叔雅转身的一瞬,谢兆亭开口了,毕竟还是心虚的,却从她背影中探不出虚实。他自然知道,他们上周还从里忙到外,打点各处。然而她没有任何异议地去了厨房,很快捧回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你怎么看?”待她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定,他终究还是要问这么一句,礼节性地,象征性地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呵,你说好那就好咯。我又不懂画,又不懂经营,有什么好讲呢。”丁叔雅淡然一笑。她何尝看不出他的虚与委蛇,当真了才是傻瓜。对于无力改变的现状,无非是可以接受罢了。当初说是以她的雅为主题,来命名画廊,也不过是恰逢其源,果然当不得真。然而也不能太不给面子,毕竟是夫妻,便随意问了句,“有人有意向接受吗?”
“上次画展上的Alex肖还记得吗?”谢兆亭看她无不悦之色,仿佛也是有兴趣的,便有点自在的感觉了。“就是在你那边的沙龙座,和Tony朱聊得不少的。”
“价格谈好了?”丁叔雅听着大局已定,他仿佛肆无忌惮起来,便刻意淡定神色。
“呃……还没有。”谢兆亭觉出她的刻意不露喜怒,不禁有点尴尬。他知道她也为这个画廊东奔西走,特意去学了室内装潢之类,花了不少心思在里面。
“等出手了,我们就有进帐了。”她微微一笑,仿佛要望到谢兆亭心底去,却又在门槛上收回了目光。“那么今年过圣诞的时候,我们去纽约。既然那边冷了点,我最好带件水貂大衣。另外这房子在湖边,总是有点冷,我想装个地暖,你说好不好呢?”不经意间以牙还牙,本是她的强项,也可以用来声东击西。她内敛,却不容欺侮。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却不表示也沦为家禽家畜。然而心里有更深一曾的担忧。
“当然好。”谢兆亭算是舒了口气。她的报复性购物癖死灰复燃了么?那倒是可喜可贺,起码那笔收入应付得来。她在气头上的话,应该并无心思去追究其他事项了。
即便如此友好和谐的谈话,也无法让各人此夜安眠。谢兆亭辗转半夜后,到阳台点了支烟。此刻,丁叔雅方才翻了个身——她的胳膊已经发麻了,眼睛在黑夜里或许如星子一般闪闪发亮。但是他抽完烟进来时,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去沉睡。所谓同床异梦,大抵如此——这是次日夏季风得出的结论,叫她对婚姻的信心更丧失了一份去。
“是否他内疚,所以失眠?”夏季风猜测道。
“我认识他到现在,不觉得他是这样的人。”丁叔雅摇了摇头。“况且我若喜欢买东西,他便是内疚,也该大大放宽了心,一觉睡到大天亮才是。更多的,应该是忐忑才对。”
“忐忑?”夏季风倒是觉得新鲜。谢兆亭是那种安全的男人,不出众,不出色,因此也不需刻意低调,办事稳当,不在小事上计较。丁叔雅曾开玩笑说他兼备团队合作精神和独立思考能力。“他的忐忑来自何处?”
“男人只为两样事情烦恼:金钱和女人。”丁叔雅在心里翻着日常细节帐目,搜寻蛛丝马迹,然而尚无所获。
“谢先生自然不是为女人问题烦恼。那么是金钱咯。”夏季风调侃道,一笑置之。她以为丁叔雅心思缜密,但过了头,便是多心了,也是杞人忧天。他或许只是无意画廊经营,寻找事业突破口,另谋他途求发展。
“那可未必。”丁叔雅柳眉一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她向夏季风暧昧地笑笑。“Alex肖家底丰厚,谈吐举止也颇有绅士风度,又不做作。”她点到为止,并不问进展——这是女人和女人的之间友谊长青的准则之一。
然而夫妻之间,是另外一回事。因为总有人,不知好歹,喜欢当面刨根问底——这样的行径,或许是收获一堆漏洞百出的谎话,或许是满载一筐计划周密的说辞,总之不如人意。为了避免逼迫别人说谎,最好就是不问,这是丁叔雅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