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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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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君怜安这一辈子对谁付出的情感最多,毫无疑问,一定是那抹浓烈的蓝,深沉而冰冷的颜色似一把冰晶铸造的宝剑,冷硬锋锐,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摧毁她内心的铜墙铁壁,在她的灵魂里刻上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
作为一个风尘女子,她早早便学会伪装,那些妩媚,那些调笑,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生活的面具。她可以对她的客人极尽柔媚,也能将那些银子不够的穷光蛋拒之门外,笑看那些男人为了与她春风一度而豪掷千金。
她是大齐第一艺女,君怜安。
她学习琴技,她练习歌咏,她旋转舞蹈,她让“妈妈”教给她一切她能学的,她从一个底层的妓子爬到如今名声响亮的魁首。
她让自己冷硬如铁,她让自己纵情欢愉,她的恩客里甚至有当今皇亲国戚。
君怜安是做梦想不到,她一辈子最激烈最复杂的情感,憎恶、迷恋、恐惧、眷恋、担忧、怜惜,都给了一个人。
甚至不能算人,它,是一只鲛。
君怜安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实际上,相遇那天的一切,都深深的印在了心底,不随时光的流驶而逝去色彩。
明朗的蓝天,袅娜的悠云,依依的垂柳上拢着早间不散的氤氲,阳光折射在薄雾里,像从九天玄女手中露出的金色沙砾,溅出一片温柔的金光。
这里没有京城浓烈的歌舞繁华,却别有一番悠远的韵味。
君怜安喜欢这里,但她清楚的明白她不可能属于这片柔缓,她是一朵妖冶的花,必须依附京城的奢靡,从腐烂里汲取养分,在欲望和贪念里肆意绽放。
她很清楚,这里不是她的归属,她已经被卷入了争权夺位的漩涡里,作为一颗棋子,她身不由己。
大皇子,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她仍旧记得“妈妈”谄媚到极致的笑容和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愧大齐第一艺女之称,果真拥有落雁沉鱼之姿。”
“我需要你,怜安。”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她们总是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怜安,最大限度的展示你的魅力吧,你必须让那个阅女无数的人也为你倾倒。”
“舞娘。”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大皇子送来的一本书。
那是一件看起来很破的册子,历史的厚重与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股浅淡的海腥味。
书页极薄,且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发黄褶皱,完全是一副触之即碎的模样,但真正触摸之后才能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触手处手感光滑如瓷,像在抚摸玉做的扇骨,从她触碰的位置起,有星星点点的银蓝光点浮上书页,像星空的星光被吸引着缱绻在她的指尖,恋恋不舍的盘旋。
手指拂过,隐隐透出蓝色的波纹,像海洋里曼妙流转的漪漪水光,书册上的图画如活了一般开始随波舞蹈。
她惊疑不定,入目图画连成了一只动态的舞蹈,这样的空灵翩然,自由灵动,竟是闻所未闻。
君怜安沉默,打开大皇子给她的信封。
她轻轻的闭上眼,微颤的睫毛像一只振翅的黑蝶。
“你来了。”
大皇子看着下首的她,笑得莫测。
君怜安勾唇行礼,“怜安愿为殿下献上一份薄力。”
柔媚的嗓音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无端勾人。
“不要谦虚。”大皇子虚抬手,深深的盯着她,“你有一副极美的皮囊,不弱的能力,引人的歌喉,没人能比你更合适。”
君怜安眼神微闪,但她知趣的没有出声。
“那本书,你看了吧。”
“是,属下从未见过那般曼妙的舞姿,恐怕历史上梅妃娘娘的一曲惊鸿也不及其风采。”
“这很好理解。”大皇子笑了笑,“这不是人能跳出来的。”
这不是人能跳出来的?
君怜安疑惑的等待下句。
“你听说过鲛人吗?”大皇子拐了个弯,问道。
“传言里鲛人住在凡人无法企及的仙岛附近,它们善织布,善歌,能泣泪成珠,以其身体脂油而造的灯能千年不灭,所制物品里加入它们鳞片磨成的粉能万年不朽。”但这些都只是市井传言,不足为信。
君怜安忽然想到那本神奇的书籍,大皇子为什么要在此刻提及鲛人?大皇子不会无的放矢,莫不是这本书和鲛人有什么联系?不过世界上真的有鲛人吗?
“有的。”大皇子的声音把君怜安的思绪一下打断。
这句话乍听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君怜安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不由露出惊愕的表情。
“跟我来。”
君怜安看到它的那一刻,浓浓的震惊完全无法掩饰。
房间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琉璃池,清澈的水荡漾着,与五彩的琉璃交相辉映,绚烂明亮,美不胜收。
但是所有,都比不过那一双深邃明亮的蓝眼睛,看到它的那一刻,君怜安只能想到海,波浪起伏的浪花掀起来,柔和的甩出一片洁白的浪沫。
那么深,那么蓝,胜过世间任何一颗宝石。
她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心中突然一悸,猛地回神倒退。
“不错,没有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失态。”大皇子赞赏的点头,看到君怜安惊疑不定的脸,解释道,“你之前听说的大体都正确。”
“但是事实上,鲛人并不会织布,并且在海边,鲛人在渔民的心中甚至比鲨鱼还可怕,它们长相貌美且擅长魅惑,用容貌或者歌来引诱人类,把渔民拉进水里溺死,被称为海中凶兽。”
“很多意志不坚定的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沉沦。”
所以,这就是最后一道考验?没过就葬身水底?
君怜安心里冷笑一声,她是从不会奢望这个男人会救她的。
没用的棋子,就该抛弃。
她定了定神,再次望过去,细细的打量那个差点让她入水的非人类。
入目是一张极其清纯干净的容颜。
君怜安和大皇子才进门的时候,它整个藏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发顶和一双眼睛,而现在,它似乎被新来的君怜安勾起来好奇心,露出了大半个身体,双手趴在池台边,歪着头瞅着他们。
它的五官只是精致,甚至没有她自己来得完美,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有一种奇特的纯净娇美,像清晨荷塘里翠绿逼人的莲叶上圆润的晶莹露珠,染不上丝毫尘世的污浊,剔透得不可思议,又像又小又嫩的茉莉,十分惹人怜爱。
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不属于凡尘的生灵的魅力。
少女模样的鲛人也在好奇的打量她。
君怜安看到鲛人露出发丝的薄薄的翼耳,还有那双皓白的手腕上粗大沉重的锁链和镣铐。
君怜安翻手拿出那本神奇的书籍,注意到鲛人的目光凝在了上面。
“加入鲛人鳞片粉末而成的古书,记录着一只不属于凡人的舞蹈。”大皇子看着君怜安手里的古书,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的确不凡,但并不能把全部都压在这上面。”
重头戏来了,君怜安绷紧神经,等待着这个名义上的主子给她任务。
“父皇喜爱各种珍奇异兽,梦想长生,也爱欣赏各类美人。”
君怜安瞥了一眼半沉入水里的鲛人,全中!
属于珍奇异兽的鲛人,与长生的仙岛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鲛人,美丽的鲛人。
“我需要一个美丽与它不相上下的人,聪明,而且不会被它诱惑,能歌善舞,最好能一舞倾城,不会被鲛人的光芒完全淹没,你明白吗?”
明白,就是一个有着驯兽师身份的“礼物”,和自己被驯的兽一起被送给那个皇座上的人。一舞倾城,是要以舞娘的身份一舞开场并被看上,从而能在深宫里辅助他,间接控制鲛人作为他影响皇帝思维的第二个钉子。
“那这本……”
“尽你的全力去揣摩,相信以你之能,十之五六是毫无问题的,不是么?”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大皇子转身离开的背影。
“你可以在我的这片引水环绕的区域里随意走动,这片区域的人供你随意差遣,但三个月内必须完成我的要求。”
三个月……那位的寿宴!
这么少的时间!
君怜安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相信以你的天赋能够完成这只鲛舞,当然,不行的话我也不会怪你,只不过……”大皇子的尾音消失空气中,他在侧过头,视线扫过君怜安,微笑着望向水潭里那双幽幽的蓝眸:
“给我一个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