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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水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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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与供桌底部空着一段距离,如果水缸里藏有什么东西,这空档正好可以伸出头来。缸体表层的黑釉滑而通亮,缸里的水却黑沉沉一片,看不到底。
蒲远峥:“在院子放水缸倒是常见,在石像下放水缸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见,难道是这处特有的风俗?”
自掀开桌布后,沈寄言便一言不发。蒲远峥见他不搭理自己,便独自弯腰靠近水缸。在他眼中,这水缸多少是有些不对劲的,至少会与之前的水声有关。他搭手在缸口往外拖去,再看脚下与缸底的距离,“咦”了一声。
沈寄言在原地问他:“有何不对劲之处?”
蒲远峥摇头,血梅晕开的青色长衫又破又皱,被火光染上一片温暖的橘色。眼前人的背影模糊得像要在水中晕散开的墨,将周围一切都沾染上它的颜色,沈寄言揉了揉眼角,按压指下微小的皱起,接着便看见那人在火光里侧颈,上扬的唇开开合合:“沈兄过来帮我搭把手呗?我这肩上的伤还没好呢。”
说到后半句,他还配合着指了指受伤的肩。沈寄言收到他眼里直白戏谑的目光,上前轻轻拉开他,双手握住缸口就要往外拖。
半晌后,水缸纹丝不动,就连水也未曾晃动分毫。
如果说之前只是让他好奇,现在这水缸便彻底引起了二人的怀疑,蒲远峥拍了拍供桌,提议道:“要不我们把这桌子搬开?”
沈寄言扫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石像。”
蒲远峥:“嗯?你出去前没检查过?它是空的。”说罢扣指敲了两下石像的肚子。
“如此,那便搬吧。”
蒲远峥在一边,沈寄言站在供桌另一边,二人蓄力,将石像带着供桌一起缓缓抬起。虽说石像中间是空的,但到底是石料做的,体型又大,尽管他二人是有修为之人,抬起这石像也是稍微吃了些力。
蒲远峥咬牙站稳,牵扯到左肩的伤,钝痛带着整个左臂都微微颤抖,抬眼只能看到石像灰色的石纹。石像那头的人像是能穿过石像看到他这边似的,在他抬眼的同时说道:“慢慢往外移。”
“嗯。”脚步一抬一落,便有东西从桌底掉下来,落地磕碰清脆。一只玉手镯碎在地上,蒲远峥皱了皱眉,再往外移了两步,又有东西接连着掉下,皆是女子的环佩首饰。
“这桌底下挖了个藏宝洞吗?金银珠宝走着掉着的。”蒲远峥嘴上刚打趣完,便脚下不平,踩着珠子一滑,身体向后倒去。
石像受力不稳,有跟着倾倒的趋势。蒲远峥在倒地前迅速以手撑住地面,随即抬腿踢向迎面压来的石像,一脚踢穿。与此同时,另一条不属于他的黑裤长腿从石像另一头穿来,蒲远峥趁机起身,只见那条腿的主人踩着石像飞转到它身后,双腿往前狠狠一踹,将它踹落在前面的八仙桌上。
蒲远峥护着脸挡住落下的碎石,在一阵乒乓哗啦的碰撞破碎声后,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对方正在低头看供桌中央——藏在石像底下的洞口。
他跟着多看了两眼,那洞口大约有他两个拳头大,伸一条手臂进去不成问题。蒲远峥对沈寄言道了声谢,而后捂着口鼻走向断臂破肚的石像。
浮躁的飞烟灰尘在突变后久久不能沉静,正如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八仙桌被石像从中劈裂,石像面朝地倒下,脖子处摔开几条裂缝,身体已被他们踢得惨不忍睹,腹中的金银玉珠与碎石混杂一处,执花的臂膀在混乱中断落,此刻正躺在不远处的门后。
蒲远峥盯着底座有两个拳头大小的洞,上面还挂着一串珍珠项链,顺着散落的首饰一路看到方才的碎玉镯,他笑着蹲在石像边,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沈寄言见他蹲着傻笑也不打断,只是从贴身的储物袋里拎出一双黑靴子,走到他身旁说:“穿上。”
面前突然多了双崭新的黑缎靴,蒲远峥一愣,随即接过靴子,笑眼弯弯道:“多谢沈兄。”
沈寄言就安静地站着看他换鞋,方才还在意自己肩上伤口的人,此刻正弯腰扯下泥印斑驳的脏袜子,抬着光脚套进靴子,白净的脚底有几处又红又青。
蒲远峥对他笑了笑:“我这换鞋有什么好看的,好不容易把石像弄开,你还不如去看那水缸。”
沈寄言不动身,只自然而然道:“下次记得把鞋后跟拔上。”话出口的瞬间,屋子内的两人同时愣住。
蒲远峥先反应过来,随后笑意更甚,乖巧应道:“好。”
沈寄言却不再言语,转身走向水缸。蒲远峥将最后一点裤腿塞进靴子,起身跟上,路过蜡烛时又燃起一张符纸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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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幽黑的水面上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孔,一个冷峻,一个温和,背道而驰却又能互相补和。
蒲远峥随手投入几颗碎石,水面立即波澜四起,二人水中的倒影不停地破碎融合。他等了一会儿,而后挑眉道:“还没沉到底。”
沈寄言闻言扫了圈屋子,没看到长度合适的东西,直接把原来八仙桌周围的长凳抡了过来,竖起的长凳比水缸还高出些许。缸口与普通的浴桶口差不多大,带着四条短腿的长凳被竖着放进去不成问题,但是真放进去时,蒲远峥难得看到沈寄言皱起了眉。
原因无他,长凳已经全部没入水中,他的手却在继续向下伸,到不了缸底。眼看水面快要吞没他的小臂,蒲远峥喊了声“停”。
沈寄言手下一顿,随后拎出长凳,凳腿上竟还缠着几根水草。蒲远峥捡起一段碎玉镯,拨弄着湿漉漉的水草道:“不见底,生水草,是底下别有洞天,还是通着别的什么地方?”
桃花美目流转,沈寄言对上他同样深不见底的黑眸,火光摇曳掩映间,这人微闪的眸光,上扬的眼尾似都在等他的回答。
沈寄言敛眸道:“我去把他们弄醒带过来。”
话里的他们是谁不言而喻,蒲远峥点了点头,等沈寄言出去后,他扔下手中的碎玉,淡然起身,对着水缸旁无人的角落道:“阁下不现身,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无人回应。
除了蜡烛与符纸燃烧的细微声音,屋中一时间寂静无比。
蒲远峥无声冷笑道:“看来阁下是不愿意现身了,那在下也不与你客气了。”说罢便动手打去,握着的拳头却在半路被人截下,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肤。
蒲远峥眯了眯眼,瞬间便掏出木剑刺去,那只手正顺着他的手腕滑向手心,见此快速挠了下他的小拇指便躲开。
“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角落里响起少年不急不缓的撩人嗓音,像口中酥软清甜的糖。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来人的身形面貌也渐渐显露出来。少年身材纤细,乌发披肩,左脸侧一缕最短,发尾齐平,似是被一剑断开。淡色琉璃般纯净的眼瞳与妖媚多情的眼型融合出一种独特的美,红唇微启,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一袭红衣张扬,正配他明艳魅惑的长相。
被这样诱人犯罪的美人撩拨,不用区分男女,再正经的人也要心神微晃,提醒克制自己,防止掉入美丽背后危险吃人的陷阱。
然而蒲远峥是个毫无感情的不正经大猪蹄子。
“方才就是你给我脚下使的绊子?”
他懂风月,也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