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50、美人如花隔云端

　　屋子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屋子外是战战兢兢的一群奴才，还有一个在偷听的澄琉。
　　两个人在屋子里吵架。两个男人。他们用了平生最大的嗓音，即便在门外你也可以想象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他们在吵什么？
　　“我他妈低三下四来找你，你就这么一句话打发我！”
　　“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你从来都不听我说话！”
　　“我凭什么信你！我不想听你的鬼话！”
　　“她该死！你都被她折磨疯了！”
　　“你才该死！是你在折磨我！”
　　这是澄琉唯一听到的话，接下来就是一阵哭声。这或许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听见男人哭。
　　“殿下——要不，您晚点儿再过来？”旁边的小太监怯生生地说。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觉得澄琉听到的太多了。
　　澄琉转身要走，小太监又怕自己怠慢了，连忙跑过来补充：“啊，殿下——您也可以给陛下留个口信儿，奴才会代为通传的。”
　　“不必了。”因为她已经忘了她找元昊要做什么。当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她总能把其他事情忘记。
　　这是很多年轻人都有的陋习。
　　他在跟谁吵架？他们在吵什么？他们说的“她”是谁？男的女的？
　　这已经足够一个无聊的小女孩思考半个月。
　　不过不必担心，如果你遇到了对的人，只需要几盏茶的功夫就能调查清楚。
　　“师父？师父？郑英！”澄琉在长廊遇见了一个很可能知情的人。
　　“臭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郑英转过身来薅了一下她的头发：“武学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规矩！”
　　“我呸，”澄琉跳起来还手：“你之前说最重要的是‘快’！”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武学最重要的大概是胡说八道。”澄琉翻了个白眼：“不过，你又进宫来做什么？”
　　郑英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俯身低声说：“我来抓人。”
　　“抓人？”澄琉也压低了声音。
　　“是。那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小鬼，”郑英神情严肃：“女的，个子很矮，脾气坏，又喜欢打人，又喜欢骂人。你见过吗？”
　　澄琉一把锤在郑英的手臂上，她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他，说：“你要是再乱说，我就不告诉你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咳！”郑英抹了一把脸：“什么事情？”
　　这次他们真正地压低了声音。
　　“今天我去找陛下的时候，听见他在跟一个人吵架。”
　　“还有人敢跟陛下吵架？”郑英吃惊。
　　“是啊，他们声音好大，还摔东西。”澄琉说：“只不过那个人后来被陛下说哭了，我听见好像谁要死了——你说，到底什么事儿啊？”
　　“啊——我也不知道。”郑英平静道：“不过我觉得陛下应该不希望我们插手这些事，所以你也不要告诉别人了。”
　　“你一定知道！”澄琉看着他：“你告诉我吧，我也是陛下的好朋友对不对？”
　　郑英看着她，缓缓地说：“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不是吗？”
　　“好的，我知道了。”澄琉说：“其实这件事情我是略有耳闻的，刚刚问你，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郑英问。
　　因为像这样的事情，或许有几个人知道，但他们却绝不会向旁人提及，即便是他们自己，也仿佛浑然忘了此事。
　　澄琉淡淡地一笑，她摆摆手：“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当局者迷罢了。”
　　郑英神色动容了一瞬，他说：“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提这些无聊的事了。”
　　“为什么？陛下又没错。”澄琉大胆地给绕口令添加了一些细节。
　　“所有人都知道不是陛下的错。但是太原王只听那个女人的话......”他及时住了口：“行了行了，这些事情谁也插不上手。”
　　那个女人？是“她”吗？
　　澄琉眼珠子一转，她像模像样地感慨：“唉，都是那个女人。被人泼脏水的滋味很难受吧？陛下真可怜。”
　　郑英也跟着叹了口气。
　　意思是说，澄琉胡编的都对了。
　　她跳起来，往什么地方赶去：“我先走了。”
　　她痛恨误解。像她这样年轻气盛又冲动易怒的人，遇上了自己痛恨的事情，不大张旗鼓地去掺和一脚是不可能的。

　　澄琉离开了。郑英也离开了。过了一会，一个台轿子缓缓地往宫外走。
　　两个人在高处看着它离去。
　　“他又找你说什么？”郑英问。
　　“崔细细生病了，要见我。”
　　郑英讽刺地一笑：“她？凭什么？居然还让太原王来找你。”
　　元昊沉默一阵，说：“八叔真可怜。”
　　真可怜。
　　郑英莫名地想到了澄琉，他说：“澄琉刚刚还说你可怜。”
　　“为什么？”元昊莫名其妙。
　　“她知道这件事。”
　　“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吗？”
　　郑英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你看那个人！”元昊忽然指着轿子后的一个宫女：“是不是她！”
　　郑英看过去，只见澄琉穿着宫女的衣裳，手上端着个酒壶，正快步向轿子赶去。
　　他们对视一眼，急忙奔向长廊。
　　轿子走得很慢，接着就停了下来。
　　有一排侍卫拦住了他们。
　　太原王从轿子里出来，刚想破口大骂，忽然他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你喝什么没有？你有没有事？”拉住他的人是元昊。
　　“你疯了是不是！”太原王拉开他的手，但看着元昊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的语气并没有那么难听。
　　“有人给你送东西喝吗？你喝没有？告诉我！”
　　这时候旁边有一个轻微的响动，仿佛一个人欲言又止的声音。
　　元昊转过头去，见澄琉缩在另一扇门边看着他。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拍掉了她手上的酒壶，哗啦一声，酒壶碎在地上，里面爆出一些浑浊且恶臭的水。
　　元昊拉着澄琉退了一步，蹙眉道：“这是——”
　　澄琉看他刚才那架势，显然是怕自己要给太原王送毒酒，她哼了一声：“我不过想洒他一身，让他知道被人泼脏水的滋味！”说着她还瞪了往这边看的太原王一眼。
　　“你，你真是......”元昊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是孬种，”澄琉看着他：“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如果是在齐国，就不是泼水这么简单，我早就让他脑袋搬家了！”
　　元昊往轿子的方向看过去，太原王也正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各自正在想什么。太原王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轿子。
　　远处是郑英遣散侍卫们的口令声，而澄琉跟元昊相对无言，他们的脑海里仿佛还回荡着酒壶破碎的声音。
　　澄琉不说话，只是因为她已不知道该跟元昊说什么。
　　毕竟她还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毕竟她只是冲动且自以为是地去伸张了一次正义。
　　元昊也沉默着，然后叹了口气，接着就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无奈地，最后是畅快地。
　　“谢谢你，澄琉。”他大笑：“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