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佳人在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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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回来的那天我去接站。
风很大，来的路上甚至吹丢了帽子，头发也被吹得乱糟糟，不过没关系，小白也不是什么外人，我想他也不会介意。
机场接站的人很多，我很难走到前排，就在那里默默等着,等着小白上飞机前微信里同我说的惊喜。
“淼淼，我在这儿。”
风很大，我多希望我没有吹丢帽子，我多希望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
没想上元这日下了场极为诡异的大雪，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无风，雪花结成片翩翩坠落，覆盖住一切颜色，天地间除灰白之外再无二色。
这样千古不逢的漫天大雪终究还是化成百姓的惶惶人心和漫天流言。
世道浑浊，天意难测，人心不古。
下山人最是难为。
大雪封山，上元庙会灯会统统都被取消，官家提心吊胆，百姓人人自危，没有半点节日的氛围，但他仍旧带我上了山。
也不知是遂了谁的心愿。
一路无人，从山上向北望去，白色茫茫连绵至地平线，天地同色，了无生气。
原以为晚亭寺就在山上，结果他背着我弯弯绕绕了很久才看到这么一所堪堪有我今时住所一般大的寺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佛坛、须弥坛、幡、盖、经幢、阏伽器一样也没少，并且都是顶好的物什。
后来我才知道，他背我过得弯弯绕绕其实是老头布下的迷阵，真正的晚亭在山脚，而这儿就是山顶。
他总是纵容我的喋喋不休，甚至偶尔还会回应一二句，要知道小白每日同我出行都会默默闭了自己的听力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很显然被骂娘炮也不回嘴并不是小白的风格。
我向他炫耀，领路的小和尚被我调戏的红了脸，他却嘲笑我，说那只是被冬日凛冽寒风所吹而红，事实上我并无那么大本事。
居然还思考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气结，哪来的风。
又是一路弯弯绕绕，我虽不精通阵法，但崖上的耳濡目染还是让我感觉到什么。
这路，很熟。
若我能看到这路线构成的图案，定能想起来什么，可惜那时候并没给我机会多想。
没想到老住持更是眼熟，竟就是那卖我骨埙的老头。
“阿辞，这就是主持，慈元大师。”
老头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称呼表示怀疑。大概因为当初我留给他的，是我现世的名字钟淼，而留给阿玖的，才是这梦里真正的名字。
名字不过一称呼而已，出家人理应是不会介意。
“汝当谛听，我当依过去诸佛说十二因缘法……”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无明灭即行灭，行灭即识灭……颠倒当知，一切众生，不能见于十二因缘，是故轮转生死苦趣。若有人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
师父说过，我没有修佛修道的灵气，所以老头的念念有词，我并不能参透一二。
一时间，我好像回到了崖里的学堂，左耳进，右耳出，恭恭敬敬的坐着，然后开着小差打盹。
半晌，老头的声音停罢，我便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歪头看了阿玖一眼，他竟睡的比我还熟。
“女施主可又是来向我讨些什么？”
过往的事被拆穿有那么一些窘迫，不过也就是有那么一些罢了。
我们刚刚入寺时，老头和那个老店里的老头的感觉有点儿不同，没有那时的阴阳怪气，表情十分令人信服和蔼可亲，我甚至还怀疑是否真的是同一人，许是孪生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我能确定了。
他又带起那副阴阳怪气的脸。
可爱多了。
“庄周梦蝶，何为真，何为梦，皆为真，皆为幻梦，生生轮回世世梦。”
我有些局促，我同他讲过那些梦里梦外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而他也好像知道我要问些什么，在这里，那些秘密都无所遁形。
这种被动剖白的感觉很不好。
“老头啊，今儿我是来求姻缘的。”
他白了我一眼，“如今你没有姻缘。”
事实上我并不信佛。却信了这个老头。
阿玖就这样在地上睡的像个死猪，也没个人来管他，大概是昨晚被我胡闹折腾的累了。我听着他难得的微微鼾声觉得好笑，就乖乖坐在他身边，再后来我居然也睡着了，师父若是知道，一定会骂我没心没肺，早晚死在美色里。
讲道理我甘之如饴。
最后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老头准备了一桌子斋饭，看起来相当丰盛，然而我是一个无肉不欢的人，吃斋饭并不能吃的尽兴，急着下山，便匆匆告辞离开了，临走之时，老头嘱咐我，
“来年此时，施主方可来次复问同一问题，老衲会在此等施主归来。”
脑子里突然炸开了那首桃花朵朵开……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儿开……”
下山路比上山更不好走，雪停风起，月光反射在晶莹透亮的雪地里，恍如白昼。
积雪还是很厚，几乎没了我半个身子，所以回来路上的大半时间我还是趴他的背上。
我也没有在意老头给我有生之年的暗恋判了死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开着玩笑。
“这个老头特别不务正业……”
“老头说我的良人不是你，好伤心……”
“他说我的良人其实是个断袖……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变个性别，……”
“那你换一个……换一个良人。”
他忽然停住脚，侧过脸打断我，声音低低压着仿佛怕惊扰了那同色天地，沉寂万物。我能听到他含在喉咙里的轻轻笑意。
“换成我。”
……
不行，太苏了，把持不住了！！
天地同色，万物沉寂，一瞬间我以为，这世间只是你和我。
确定关系的我们不夜便相当纯洁的促膝长谈了一回，要知道我能忍住漫天炸烟花的心情不把他扑倒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我们谈天谈地谈书谈画，谈世人谈世事，却都默契的不曾提及未来和自己。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对我，保留的有点儿狠。
我也想过树大招风难免招来不纯动机逢场作戏，却并没有纠结于目的，单不单纯无所谓。
心甘情愿上当的，是我。
罢了，我本就是不该有姻缘的人，而今能与他守着这一方天地，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已是我支离破碎的人生中唯一值得去回忆的日子。
待天暖春回，大概又会另一番光景。
人嘛，活的最高境界就是随心所欲。
……
与小白同行的一共两个人，是一对看起来十分登对的情侣，我们乘一辆出租车，去诊所附近我早早预定好的一家日料给他们接风，车厢里的氛围很不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回去的路上我也一直恍恍惚惚，不是哈哈哈哈的那个恍恍惚惚，是真的恍恍惚惚。
有小白和翩翩的前车之鉴，我以为无论在拿边再遇见谁，我都不会吃惊。
事实再次证明我的我以为，总是这么经不起推敲。
“你好，我叫钟谨辞。”
谨辞……？那不应该是我的名字？
那么，我这次遇见的，是我自己？
暗地里仔细对比了一下，这女人眉眼与我却是有几分相似，但论气质举止，做了很多年死宅的我自愧不如。所以在她说话之前，我并没有捕捉到这几分不足为道的相似。
罢了，这人生总是给我太多惊喜，消化不良的次数多了，消化系统也变得强大了起来。
可一山更比一山高。
我的目光，停在阿玖身上。
那是他，不会错的。
阿玖神情复杂，躲开了我探究的目光，我想了想，任谁都会觉得，一个陌生人把这样的眼神放自己身上实在是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没有收回，他恐怕也不能理解我看向他时候的迷茫，我也不懂。
我不懂，
为什么我找不到任何证据告诉他，我才是你的恋人。
想过很多次，我会以怎样的方式，在这个对我并不怎么友好的世界与他重逢。
也许在一个同那个好像遥远到已经模糊了痕迹的定情雪夜一样万籁俱寂的夜里，我裹着厚重的御寒衣服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缓缓往归处而去，他就出现在路灯消失的黑暗里，在我一个趔趄向前跌去的时候，接住我。
臆想里，他说，
我找到你了。
如今，我找到你了。
却没想过，再相遇他却是佳人在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佳人在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