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个呛姑娘》丰色雨

11、打落牙齿和血吞

　　小莲手忙脚乱地帮张心心擦泔水，越擦越多，好似源源不断，外面罩的那件棉袄已经面目全非，张心心整个人懵圈，世界在她眼前一片朦胧。
　　可是那两位并没有想放过她，她刚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张心心换上，胭脂已经用手使劲把她推开，小莲往后退一步，“啪”一声，清脆响亮，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小莲瞪大眼睛，似是不相信对方会动手。
　　蔻丹嚣张地把脸直探到小莲面前去，嘴巴一张，将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脸上。小莲当场愣住，入宫多年，都没有受过如此羞辱，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口水黏腻地触感沾在脸上，叫她一阵恶心。胭脂还觉得不够，又洋洋得意地将另一桶脏水提起来。
　　太过分了。
　　张心心吁出一口气，电光石火间，她刚要摆出咏春的架势，手臂忽然被小莲紧紧抓住。张心心目呲欲裂，恶狠狠地说道：“你放开。”小莲头发凌乱，泪珠乱窜，脸上指痕历历在目，看不清本来面目，却死死抓住她不放开，张心心手臂很快一片乌青，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个不停，血液横冲直撞。两个人正在僵持不下，蔻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把她的头按在地上，张心心头发被扯，痛得大叫，她刚想挣扎回击，忽然听到一个乞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动。”她听得小莲说，“不要给纪姑姑惹麻烦。”
　　张心心感觉全身的力气忽然一下子消失殆尽，两人瘫倒在地，与此同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张心心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胭脂用力挤捏她两腮，逼使她抬起头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想浪的话滚回你的安乐堂。”
　　人在屋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心心内心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她必须花十分的力气才能说服自己不动手，同归于尽总不是好的结局。
　　小莲忙不迭地点头，手不住颤抖。她汗出如浆，脸色被泪水浸糊，狼狈到极点，张心心握住她的手，她仍然瑟瑟发抖。
　　“你如果不服气，尽管去告状，我们在这里等着，现在你可以走了。”胭脂说完，端起地上的衣服，和蔻丹一起，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两个人被人欺负地一败涂地，稀里糊涂，互相搀扶着回到安乐堂，正好如花过来串门，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说，这是闹哪一出啊，你们两个是西山挖过煤啊还是东山见了鬼啊？”
　　小莲张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张心心干脆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如花本来见张心心出丑，还有点儿幸灾乐祸，再看看两人一副逃难的灾民的表情，就明白了大半。
　　他顿时火冒三丈，气势如雷：“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安乐堂的人，我自己怎么欺负都行，还用的着外人指手画脚？”
　　说完就准备路见不平一声吼，风风火火闯九州了，被小莲一把拉住，声音小到细不可闻，但如花还是听清楚了：“是万贵妃那边的人。”
　　如花的脚步猛地停下来，胳膊无力地垂落，过了好久，才摸摸张心心的头：“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张心心觉得眼前一黑，如花同学在打脸的道路上一直坚定不移地前进着，永不回头。
　　张心心其实已经不生气，她只是觉得憋屈，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人活着就是这么的无奈。很多时候，我们受了委屈，不能痛痛快快地报仇，反而得畏畏缩缩地忘掉。装作不在意，咬紧牙关，攥紧拳头，重新再来。
　　纪姑姑听到外面的吵闹，连忙将两人拉到屋里，吩咐如花生火，帮她们将湿的衣服换下来，又拿来帕子给她们擦去头发残留的污迹。屋子里炉火融融，张心心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温暖起来。
　　纪姑姑给两人熬好姜汤，看张心心手冻得通红，上面还有触目惊心的一片淤青，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怀中。张心心心里一惊，慌得忙要抽回来，她却握得更紧。
　　张心心知道她心里难受，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才给她们引来这场无妄之灾。看来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鸡鸣狗盗之徒永远满口仁义道德，真正清丽脱俗的女子，净记挂住这些身外之物。
　　纪姑姑看着她，声音温柔，却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受了凉，一定要暖和过来才行，你还小，不能落下病根。”
　　张心心浑浑噩噩地听着她的话，也没有太在意。或许是刚才的经历叫她她太难受，或许是跳动的炉火让她失去了判断，纪姑姑的笑脸渐渐变得模糊，只觉得，被握着的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那份温暖，渐渐直抵心间。
　　大家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小莲喝完姜汤，捂出了一身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和纪姑姑在寒冬腊月日夜不停地洗衣服，手指红肿，脱皮，一碰到都钻心似的疼。再加上吃不饱，睡不足，辱骂，殴打，恐吓，这个可怜的姑娘都快苦成一个木偶人了。这样一个短暂的，难得的休息的机会，张心心不想打扰她。
　　她也慢慢闭上眼睛，却偷偷打量纪姑姑，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脸色晶莹，眉目清秀，以张心心挑剔的眼光，她都算是秀色可餐的美丽佳人。
　　张心心看着她，心里千种滋味，百般感叹。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人，皇帝怎么忍心叫她独守空房，这不科学啊。越是琢磨，越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对这位宪宗，简直好奇到死。如果她记得不错，小宝应该快被接到宫里，父子团圆。可是万贵妃不会放过纪姑姑，杀母留子，已经是万贵妃的底线，以万阿姨在皇帝心中那雷打不动的地位，张心心简直不敢再去想后面的结局。
　　张心心又试着抽了几次手，可她仍然紧紧握着，张心心无可奈何，心里却密密麻麻一片凄凉。在自己的这场匪夷所思的经历中，不管出现什么狗血的情节，张心心一直安心若素。不是她迟钝，而是她老是觉得这个世界和她隔了一层玻璃，虽然看的清清楚楚，却走不过去。所以，这里的喜怒哀乐，于她而言都感受得不是那么真实，她总是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在看这出折子戏里的爱恨情仇。而且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自己哪一天一觉醒来就回去了，这里的一切，就权当是一个梦好了，她又不想梦想成真。可是现在，这些故事中的人不再是一个个同她没有关系的冷冰冰的名字，而是一个个有体温，有思想，有感情的亲人，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渺小，但是，她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人走向毁灭的结局。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一想到这里，张心心顿时感到气馁，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怎么去解放全世界？
　　她心思一动，紧紧抱住纪姑姑的腰，那么瘦弱，那么单薄，叫人心疼：“姑姑，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纪姑姑拍拍她的头：“姑姑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阿心不要害怕。”
　　如花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幅亲乐融融的场景。不过锦上添花从来不是如花的强项，落井下石才是他的专长，尤其对着张心心，仗着两人关系好，基本上是张心心不爱听什么他偏说什么。这会儿也不例外，张口就来：“姑姑，你别搭理她，整天口蜜腹剑的，其实顶不是个东西，冷心冷面，她要是我亲妹妹，我早和她不共戴天了。”
　　张心心不跟他废话，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哼，姐可是练过的。
　　纪姑姑看着两人的生活日常，无奈地摇摇头。只是看到如花在大冷的天还穿着单衣，脸冻得通红，一个劲儿的打喷嚏。她连忙把小宝的一件棉衣拿过来，如花本想拒绝，看到纪姑姑关切的脸色，只好穿上。
　　张心心刚想嘲笑他两句：“你、、、、”那个“傻”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看到如花的棉衣赫然披在自己的身上。如花不满地瞪她一眼，用手戳戳她的额头说道：“就你这小蹄子嘴杂话多。”
　　张心心看着如花双手红肿，身体瑟瑟发抖，还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忽然眼角有些湿润。
　　这个讨人厌的如花，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粗声大气的，没有好脸色。可是，他还是那个将自己仅有的一件棉衣给自己穿的那个人，他是那个受了委屈自己可以倾诉的那个人，他还是那个叫嚣着要替自己报仇的那个人。张心心胸中涌过一阵暖流，有生之年，能遇上这样一个如花，简直是用光所有运气。
　　可是想到将来跟着小宝进宫，一辈子都要跟这么个玩意在一起形影不离，张心心对这样的未来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