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冢》鹿知

4、04

　　04
　　果然，来的太早了。
　　陈若轩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仰面坐在驾驶座上睡的一脸无辜的小周，然后从车窗里伸出头去看了看作为竞演会场的C.E大楼五楼，整栋大楼都处于苏醒状态中，只有少数的几层楼的灯亮着。陈若轩无奈的又把头缩回来，伸手把车上的空调打开了。

　　已经是深秋了。
　　空气中隐隐有了浓重的凉意，即使是那一小会儿陈若轩都感觉有冷风在往脖子里面钻。

　　天已经蒙蒙亮，厚重的铅灰色每一个演员都不新奇。无论是刚结束拍摄还是刚开始拍摄，他们都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时刻。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盲目点开了几个软件，翻了翻又关掉，然后手指停顿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点下去。
　　修长的食指在手机的边缘磨搓着，直到屏幕突然黑下去。

　　陈若轩鬼使神差的再一次按了一下锁屏键，原本漆黑的屏幕再次亮了起来，他划开解锁，手指在短信图标上方犹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点下去。他锁了屏幕把手机揣回口袋，低下头闭目养神起来。

　　只有他才知道短信箱里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短信。发信者来自于前几天晚上和他一起吃自助餐的人，短信的内容也不长，短短几个字，却让陈若轩连回复的欲望都没有。

　　“我到伦敦啦 #鬼脸”

　　明明出于客气也是回复一两句话的，即使是简单你要加油、一定可以的之类的礼貌的话也好。
　　但是他没有，他甚至只是看了一眼短信就再也没有理会。他鲜少看短信，更加鲜少回复短信。一般紧急的事情都直接打电话了，除了催缴电话费的他几乎收不到短信。而他居然也在清理短信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把那个人的短信留了下来。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嗯。大概是的。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这个城市里的人们也渐渐苏醒。生活的气息开始浮动，而今天C.E大楼格外热闹，聚集了近千人，都只为争取那几个极为珍贵的角色，或许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已经不仅仅是个角色，而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为自己的前途铺上黄金的机会。

　　小周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他早上四点多起床，天还没亮就叫醒了陈若轩，受到了自家老板扣工资的威胁他们居然，还是迟!到!了!!

　　林风的表情很不好看。他瞥了一眼首先走过来的小周，眼神凌冽的能把一整个小周冻成活体冰雕。
　　“林哥。”小周畏畏缩缩的打了招呼。林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里充满了犀利的责备。
　　陈若轩淡定的跟在小周身后进了大厅，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已经有一个男生正在试演了。

　　试演是全公开的，制片人导演原著作者以及投资方和一两个高层，试演室是一个有着特殊玻璃的房间，能从外面看见里面从而监督选角的公平性，但是里面却看不到外面，也避免了给竞选者带来压力。

　　“林哥，竞选开始了？”

　　林风对着面前那张好像还没睡醒的包子脸始终拿不出脾气来，他只好语气有些生硬的说，“二十分钟前开始的，现在正在竞演弗洛加这个角色。”

　　陈若轩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到现在已经进去了五十三个人，这意味着平均每个人只有22秒的时间来进行表演，而在这五十三个人里甚至有人连进行表演的机会都没有。”林风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担忧的光芒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若轩，我希望你前几天并不是在做无用功，你也知道只要能出演《耶拜庭》这部剧，无论什么角色你都能在影坛有一个美好的开端。”

　　陈若轩像个被训的小学生一样，他的目光不自然的移向了他的“盟友”，小周在他求助般的视线下非常从心的，俗话说就是怂的吹着口哨把头转开了。

　　陈若轩无奈的咬了下唇，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林哥，我会努力的。”

　　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房间进门处的一角，“去那里报个道吧。”

　　待陈若轩坐定的时候竞演弗洛加的人已经少了一半了，除却已经被淘汰的，还有一些人在看见如此迅速的并且淘汰率如此高的选角之后就已经选择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有一些大约是还不死心的，飞蛾扑火般的想试试运气，还有一些大约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等弗洛加的角色确定之后已经快中午了，陈若轩在等待中和无数曾经合作过或者是娱乐圈内小有名气的演员打过招呼，也委婉的谢绝了他们的午饭邀请表示自己还是留下来等着。

　　在陈若轩饿的快要暴走的时候小周从外面揣了两个包子回来，“快点轩儿，赶紧吃几口。这里面几个工作狂魔看来是中饭没得吃了，你吃点包子垫垫肚子，一会儿可就是亚撒的选角了吧。”

　　陈若轩接过包子，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吃完了还砸吧砸吧几下嘴，嗯，刚刚吃的应该是肉包子。

　　接下来又是漫长又枯燥的等待，就在陈若轩终于被喊到名字的时候他胃里的两个包子也消化的差不多了。他扁着嘴向试演室走去，剩下小周和林风两个人在外面紧张的恨不得把玻璃敲碎爬进去看。

　　亚撒的剧情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人物刚刚出场的时候，有人在港口造谣费瑞尔的死亡，地中海将易主，亚撒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一枪崩了那个人，并且下令继续追寻费瑞尔的下落。
　　另一部分则是考验演员处理细节方面的戏。是弗洛加误闯入耶拜庭，费瑞尔因营救弗洛加不得不带着他的船只进入耶拜庭，却因为曾经的誓言遭遇神权的处罚，耶拜庭的掌权者月之子艾玛黎斯要亲手用费瑞尔的鲜血祭奠誓言，亚撒私下找到艾玛黎斯恳请用自己的命换取费瑞尔的一幕。

　　陈若轩进去之后先是鞠了一躬，琥珀色的眸子缓缓闭上，“开始吧。”
　　再睁开时他已经成为了亚撒。

　　十六世纪的牙买加皇家港口。
　　热闹的贸易在进行着，还有一些船只停留在港口，前来补充物资，或者招募人员。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费瑞尔死啦！我们在末日终结号上发现了费瑞尔的尸体，他标志性的红发，可惜，那张好看的脸都被砍的看不出样子啦！费瑞尔一死，整个地中海还不是我们船——”

　　“砰——”
　　尖锐的枪声划破热闹的港口。

　　“真他娘的烦躁。”陈若轩，不——现在应该说是亚撒，他精致的眼睛不耐烦的眯了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大海的气息弥漫在空间里，他的眸光一闪一闪，好像是太阳的反射，又像是整片大海都蕴藏在他的眸子里。

　　他吹了吹冒着烟的枪口，修长的大拇指一拍枪托，这本不存在的镶嵌着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石的火器仿佛真的在他手中显现了出来一样，“总有些不长脑子的猪在造谣。”

　　“妈的再派些人手，赶紧把船长给老子找出来！不然这辈子的工资都给你们扣光！”他骂骂咧咧的将火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里，嘴里不停歇的模样仿佛真的是一个海盗在世。

　　面前的几个评委都一言不发，只有一两个人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睛里有着赞许的光芒。然而坐在正中间的向易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整个人都仿佛放空了，他像是在看陈若轩的表演，却又是像没在看一样。

　　下一幕风格急转。
　　“亚撒……你来做什么。”这原本是高贵的月之子说出的话，由随便找的一个场记用平白的语气读出来让陈若轩微微有些出戏。但是他很快稳住了。

　　“为我的船长而来。”

　　“费瑞尔？他早在十年前就该死了，要不是他逃出了耶拜庭，我也不会放任他那么久。”

　　亚撒一言不发。

　　“回去吧。你——救不了他。”

　　亚撒被艾玛黎斯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他原本时刻昂扬着的头颅现在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他才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并且充满疲惫，“要怎样你才能答应放了他。”陈若轩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灰，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苦涩，除却淅淅点点的期待剩下的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但出人意料的，居然有一丝丝朦胧的爱慕。只是不知这爱慕，是对费瑞尔的，还是……对眼前这个人的。

　　向易在心中惊讶了一下，随即赞叹着轻微的点了点头。

　　“放了他？除非有人代替他血洗耶拜庭！”

　　“那——”亚撒突然露出了一丝苦笑，那笑容里的酸涩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在心上撒了一把咖啡末。他幽深的眸子里蕴含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是在怀念和费瑞尔一起在大海中猖獗的日子，还是在怀念地中海的天空和他的船只，这些我们都无从知晓。
　　“亚撒恳请陛下，让我代替费瑞尔……血洗耶拜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