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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冬去春来,好生休养的谢开言生下一个男孩,对他呵护备至,取名为“兴琪”。兴是振兴之意,琪是琪瑞元号,预示着她所期待的盛世来临。兴琪长了一双圆润的眼睛,墨黑而沉静,像极了谢开言的气韵,因此获得了叶沉渊的万般宠爱。
      叶沉渊不置后宫,频繁出入谢开言的寝宫中,过了一年,他们便有了第二个孩子,取名为“景卓”。
      景卓自小就知道自己和兴琪是不一样的,因为兴琪是太子,他不能拥有兴琪所获得的宠渥与尊崇。他长到两岁时,脸蛋已经消除了婴孩的肥腻,皮肤变得白净,最先学到的两个字是“我”和“的”。谢开言将他放在膝上逗着玩,他就抓一抓他娘亲的衣衫说:“我的。”谢开言觉得惊奇,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他拨开一边凑过来讨热闹的兴琪,又说:“我的。”惹得兴琪扁着嘴快要哭了。
      谢开言哄着两个孩子,景卓扑到她怀里,用短短的手臂一上一下扒住她的脖子和手臂,连说两次:“我的,我的。”他的言行彻底激怒兴琪,兴琪顾不上平日父皇教导的严苛礼仪,站在谢开言膝前哭了起来。
      谢开言放开景卓,蹲下身来,掏出手绢擦去兴琪的眼泪,刮了下他哭得发红的鼻子,笑着说:“父皇说你是储君,要龙行虎步,胸襟开阔,怎能处处和弟弟比着使小性儿呢?弟弟怕父皇,只敢赖在母后身边,你就多让让他,别跟他置气。”
      景卓用手拉着谢开言的裙裾,不依不饶地说:“我的。”
      兴琪站到谢开言另一边来,拖着她的手臂想了一会儿,说道:“母后也是我的。”
      午后,叶沉渊推开了政务,特地抽了一点时间来看谢开言。他弃了警跸及车驾,生怕惊扰到了她,不料一走进殿门,就看到花架下两个小身影一左一右抱住了谢开言的大腿,正吵得不可开交。他冷着脸走过去,顿时站在台阶上下、廊道里外的近侍、随从、宫娥纷纷跪下请安,将两位小殿下吓住了。
      兴琪踌躇一下,放开了谢开言,走上两步向叶沉渊施礼:“儿臣……儿臣……见过父皇……”
      景卓躲到谢开言身后,拽着她的裙裾偷偷露了个半脸,去瞧着黑了脸的父皇。谢开言怕摔了孩子,自然只能站着不动,笑着说:“他们还小,黏着娘亲也是应该的,你可不能责罚他们。”
      叶沉渊走过去就一把抓住谢开言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使得躲在裙边的景卓无所遁形。叶沉渊分得清主次,首先向兴琪说:“储君就应有储君的样子,不准呼喝,失了礼仪。”他再转过脸,对着景卓沉声说:“母后是父皇娶来的妻子,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人。以后再吵着母后休息,必定重罚。”
      景卓看看四处的人都低着头,没有可以让他依衬的,跑到兴琪身边去,拉着他的袖子。兴琪听见父皇冷到底的声音,怯不过,正忍着眼泪,没想到弟弟跑过来投奔他,又觉得要勇敢些,所以立刻抬起脸不哭了。
      谢开言在众人面前要维护一国之君的声威,不能当面忤逆叶沉渊。她晃了晃手臂,示意他不要太冷肃了,软语唤着两个孩子快进殿吃冰镇葡萄消暑。
      兴琪带着景卓走进内殿,不大一会儿又传来景卓抱住玉盏盘抢占完所有葡萄的声音:“我的。”
      谢开言抚额,无奈地看了叶沉渊一眼。叶沉渊冷脸说道:“你惯的。”她将他拉到无人处,细细说道:“你只花费心思教导兴琪,对景卓不假辞色,别看他小,他其实看得懂你的眼色。都是你的骨肉,你怎能这样区分对待?”
      叶沉渊依然冷淡:“我只要一个孩子继承王位,多余的那个又占了你太多时间,怎么让我欢喜得起来?”
      谢开言怔了一下,才回味过来话意,嗔道:“你难道还要和两岁的小娃争宠么?我天天进宫陪你,还嫌不够?”
      叶沉渊眉眼皆冷漠,隐隐带有不快,说道:“我想你时刻陪在身边,你偏生要将心思放在景卓身上,我倒是要问你,你为什么格外喜欢他?”
      谢开言抓起叶沉渊的手,紧紧捏了一下他的手指,欲言又止。见他仍然冷冷淡淡地瞧着她,她最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当真没有看出来么?景卓那眉眼长得像谁?我每天将他抱在膝上,逗他笑逗他玩,就像是看着小阿潜在我眼前慢慢长大。我那心里,也像是装了蜜一样的甜,见他一次,总要笑上半天。你说,我能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么。”
      叶沉渊没料到耿耿于怀的问题竟是这样的答案,先默不作声站了半天。过后他才说道:“我本人比景卓更好使唤,怎么不见你来逗我笑一下。”
      谢开言揪了一把他的手臂,低声道:“陛下越说越没道理!三十几岁的人了,说话做事还让人酸倒牙!”
      “叫我阿潜。”
      谢开言拂开叶沉渊反抓住她的手,就想扭头匆匆离开内宫。“再不走,肉也麻得紧了。”
      叶沉渊低笑着将谢开言搂回他怀里,低下头去追着她的嘴唇,见她躲避,他索性凑上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说道:“晚上再来陪我,嗯?”
      谢开言推拒:“快走,快走,别净说那个。”
      他将她搂得紧紧的,偷了几记香,就是不撤手。“成亲多年,次次要我去请你,极不乖顺。什么时候能主动靠过来一回,那必定是有求于我,专程来讨要一些便利的,不答应你,还敢将我赶下床来,没完没了地使脾气。我堂堂一国之君,再不装低伏弱讨得你欢心,不久之后,眼里怕是没我这个人了。”
      她听得脸红,趁左右没人,踮脚挽住他脖子亲了亲他的嘴,小声道:“我喜欢你那么久,怎会突然变了心,只是你,力道用得太大了,我怕痛,自然要躲着你一些……”
      他心下一热,更是搂紧了她的腰,朝她嘴唇上亲去,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再也不分彼此了。她看青天白日里就要惹他动欲,连忙一直推着他,小声求饶。正在抵抗间,一只短小的手臂拽了拽她的裙裾,送上来一道软糯的声音:“我的。”
      叶沉渊的手还放在了谢开言的后腰上,眼色已不知不觉冷了下来。他缓缓吐纳一下平息欲念,空出另一只手,去拨开她裙边的小人影。景卓刚吃完一串葡萄,脸上嘴边染着汁水,手心里也是黏答答的。宫娥近侍不敢闯进来的内宫,他倒是爬着门槛翻进来了,直奔着他娘亲而来,朝着一向对他冷着脸的父皇宣告权力:“我的。”
      谢开言被叶沉渊紧箍在怀里,挣脱不出来,就弯腰拍了拍景卓的头,笑着说:“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媳妇儿,母后只能是父皇的——乖,快些放手,别惹父皇生气。”
      景卓在裙裾上拽了拽,抹去满手的黏软感,依然软软说道:“就是我的。”

      景卓带着这声“我的”一直长到六岁,期间逐渐明白了什么,不再跟着父皇抢母后的时间。他有了新目标,每天锲而不舍地扰乱兴琪。兴琪穿着紫貂礼服,他觉得好看,一定要伸手抢夺,夺不过来就用剪子划开章纹,使得长他一岁的兴琪也不能穿。兴琪配用的金银器皿、仪仗采制等,他通通都要置上一套,且不能有丝毫差别。父皇必是不应允,他就找机会抱住母后的手臂软语相求,当母后也不答应他的出格要求时,他甚至会诳得兴琪双手送上那些太子才能享用的东西。
      父皇每次抓住他的非分行事,一定要严惩一番。景卓的应对法子就是由正面要求转入暗地里使坏。他趁兴琪练武时,放一条小蛇在置换的靴子里,吓得兴琪出一身冷汗。兴琪此时需要清洗身子换一套干爽衣服,他又骗兴琪说水池旁有一处天然温泉,哄得兴琪去观望,他就趁机推兴琪入水。
      兴琪记得母后所说的多让让弟弟那句话,时常在父皇面前替景卓遮掩劣迹。他的退让并没有让景卓满意,在捱过一次重罚后,景卓又挖道陷阱套他掉进冰湖里,险些要了他的命。

      叶沉渊听闻后大怒,提着蚀阳剑径直走向了景卓的寝宫。谢开言平时被叶沉渊隔绝在外,不能亲近景卓,这才使得景卓的教养发生了偏差。当她听到景卓闯下的祸后,才发觉到第二个孩儿的心思竟是这样狠毒,硬是容不下自己的亲生哥哥。以前传上来的风声,比如小殿下骑马摔伤、学习猎术被射伤等,突然一下子都有了幕后黑手的眉目了,怎能不让她心痛。
      谢开言匆匆赶到景卓身边,挡住了叶沉渊的长剑,急声说道:“陛下息怒!景卓的确该罚!但罪不及死!念他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就留他一条命赎罪吧!”
      叶沉渊用长剑指着躲在帘幕后的景卓身影,冷冷喝道:“你让开,他敢做出逆天道灭人性的事,就要有受死的勇气!小小年纪祸害整座皇城,我不杀他,难以儆醒后人!”
      谢开言忍泪跪了下来:“陛下当初将景卓提出宫外教导,不准我去探望,不就是重蹈陛下幼时受教的覆辙么?孩子少了娘亲慈眄,又遇着陛下严苛的教养,怎能期望他生出恭顺谦良之心呢?陛下若是信我,将这孩子送回到我身边,我必定严加看管,不让他危害到任何一人!”
      叶沉渊看不得谢开言伤心的样子,连忙收了剑,将她扶了起来。一旦抓她在怀里,不让她挣脱后,他就冷脸吩咐侍从提着景卓出宫门,连夜交付到掖庭,好生整治了景卓一顿,几乎将他打残。
      谢开言哭得眼红,自此后接管了景卓的教养,不让他生出一点事端。景卓好不容易从父皇手里捡回一条命,对于惊吓到兴琪使他落得一身病的战绩也没有多大兴趣,怏怏地跟在母后身后,学习谢族的骑射诗书六艺。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若干年后,景卓竟然学得一身过人本领,其中母后的功劳排第一。他越是精干,父皇对他越是严苛,谢开言思前想后,放下了修史的正事,带着景卓出了宫。
      此时景卓才十二岁。
      谢开言陪着景卓走过许多地方,用自然山水熏陶他的胸襟气度。若是遇上叶沉渊连番发来的信件催还,她还要软语相求多宽限几天返回的期限。如此走走停停三四载,终于被她发现了一处景致美丽的地方,她将景卓安置在扬州雨花溪畔,回到皇宫与叶沉渊团聚。
      每当谢开言抽身再去探望景卓时,叶沉渊就冷脸说:“早该将他一剑杀死,了结这后面的事。”她回头要劝上半天,先哄得他开心了,她才能放心离开。

      晚年时,谢开言隐居在海外岛屿上修订好了整部华朝轶史,将自己所经历的动荡、战争、太平盛世等全数写了进去,然后传信请前中书令闵旭来岛校正。
      她回首一生,才发觉已走过很多地方。每到一处,她必定将自己画录下来的各种知识传播给当地人,还教有根骨的孩子学习箭术。她的足迹遍布冰原、雪国、沙城、海外,积极探寻着世外桃源,也曾出资修建过许多防护城池。
      于她而言,最为遗憾的一件事,就是不能斡旋夫君及第二个儿子之间的紧张局势,即使她带着景卓回到岛屿生活数年,也不能让她的夫君笑上一回,对景卓缓和一次脸色。她想着,夫君已为她放开了皇位前来岛屿隐居,只想余生与她厮守在一起,她一定不能辜负夫君的心意。因此她又送走景卓,让他自行去海边历练一番。
      景卓再回来时,并没有登岛,只在商船甲板上站着,目送他的两个儿子上了渡口,然后掉头离去。
      谢开言当然懂得景卓的心思,笑着迎接了两位皇孙,带着他们行走在海滩上。她期望像往日一样,用自然山水去开启孩子的灵智。
      沙滩绿树下,蹲着一个小小的女童身影。她穿着杏黄衫子,头上顶着两个绿锦带扎的元宝髻,模样十分可爱。
      谢开言问过随从,得知那是中书令闵旭带来的五岁孙女儿,就笑着说:“妹妹一人玩可孤单了,非衣过去陪陪她吧。”
      七岁的非衣极不情愿地走到小女孩闵安跟前,见她的手臂像是藕节一样,胖乎乎的挤出几道褶子,用雪帕擦了她的手,说道:“脏呢,快起来。”
      小闵安抬头冲非衣一笑,包子脸挂着两个小酒窝,甜得发腻。非衣呆了一呆,她就用胖手抓了一把泥沙塞进小瓷杯口,拍紧实了,说道:“我的包子,送你。”
      非衣退开一步,低头瞧着海沙拍成的土包子,低声说:“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谢开言的身边还有一个翩翩少年郎,正是十二岁的李培南。他负手而立,看着海潮起替,被更加广阔的天地牵引了心思,并未去看沙滩边的动静。
      小闵安蹲得久了,腿根有些发麻,蹒跚走到李培南身边时,可是费了一番力气的。她用沙手拽了拽李培南的衣摆,扯得他回头来看,清清亮亮地说道:“我的包子,送你。”
      李培南接过已辨认不出原形的瓷杯包子,随手丢进海里,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猎鹿用的小刀,塞进小闵安手里,冷淡说道:“一个‘包子’换一把好刀,值了。一边玩去。”
      小闵安握着小刀,又用力拽了拽李培南的衣服:“我的,我的?”
      “包子吗?”
      “我的包子……”
      “丢了。”
      “丢了……”
      “这多话,一边玩去,别耽误我看海潮。”
      小闵安拉着李培南的衣摆不放手,也去看着蓝汪汪的海水,嘟哝道:“我的。”
      李培南拂落她的手:“海岛是我的,你不是。”
      海滩上,谢开言看着急匆匆提袍跑过来的老者闵旭,迎了上去。“这女娃与我两个皇孙有缘,不如指定一个下来,日后给我皇孙做媳妇儿。”
      闵旭擦汗:“太后抬爱,微臣原本不应推辞。只是小孙出生时已定了一门衣胞亲,再将她许配给皇孙,恐怕忝辱了皇家门面。”
      谢开言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多强求。但,闵大人日后若是反悔了衣胞亲,不妨再考虑下我这两个孙儿。”她拿出挽着寒蝉玉的项链,提拎在手里说:“以上古宝玉为证。”
      闵旭连连摆手道:“太后抬爱受之有愧,受之有愧。”不敢接链子。
      正说着,非衣走到小闵安身边,牵着她的手去海边清洗,软和着声音逗她说话,可能是好奇不过,他又伸手戳了戳她的包子脸。
      落日下,三个孩子的倒影映在沙滩上,与白沙绿树相辉映,像是天公妙手描摹的一幅画。
      叶沉渊徐步走出山庄,来到谢开言身边,陪她一起看着海边落日。闵旭连忙施礼退开。
      谢开言回头朝叶沉渊笑了笑,说道:“我一直忘了问你,当初在令羽村海崖看落日时,你走过来,要我唤你一声‘付君’,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付君一笑千年恩?”
      “是的。”
      “你对我笑一笑,如同交付给我千年恩情,我此生还不尽,只能生生世世找到你。”
      谢开言失笑:“人还有来世么?”
      叶沉渊握着她的手:“一定有。”
      “那你怎样找到我?”
      “东海那株杏花树下,你不来,我永远不去。”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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