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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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本校的体艺生重点率是全市最高的，今年打算继续加大这方面的资金投入”，校长介绍着学校的优势方面，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得，“何先生，接下来带您参观我们的美术教室吧，所有的教学资源都是最好的，老师也……”
校长滔滔不绝，在众多高层领导的跟随下走向二楼的美术教室，校长身旁便是这所私立学校今年最大的投资方。
但和校长笑盈盈的模样相反，投资方先生却是一脸努力压抑的不耐烦。天知道这个秃顶校长怎么那么能讲，昨晚十一点才下的晚班飞机，今天从早上九点就赶来参观A市重点率最高的私立学校。
然后就被校长带去参观校园，从饭堂一路到如何安全的电梯设备，教室再到宿舍楼窗台上飘荡的丁字裤，何西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现在又是要去什么美术教室。何西口干舌燥，有些不耐烦的松了松领带，跟着下了楼。
二楼走廊有些曲折，灯只开了零散的几盏，因为是周末补课的缘故，校园中就只有一些特长生了。
教学楼很安静，使整条长而曲的走廊展现出一种幽深的黑暗来。
不知为何，何西忽然感到一阵心悸，那压抑的感受让他忍不住喘了几口气，又立刻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异样，沉闷的咳嗽声便孤零零地回荡在深廊中。
“今天谁值班？怎么不开个灯？”校长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打开走廊的灯。
一瞬间走廊亮堂了起来，便看见两侧零零散散放了许些废旧画材，墙壁上还有学生捣蛋的涂鸦，标准范画被贴在展示栏中，纸张微微有些褪色发黄。
一瞬间，何西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记忆中那个与铅灰和颜料打交道的人。
校长走前打开画室的们，迎面扑来一股铅灰混合着定画液一类美术用具的气味，这气息如此熟悉……何西一瞬间恍惚起来。
记忆中那一个个镜头重叠起来，装点着深色的铅灰，褪色的颜料在地板上铺成久远的回忆，是那个人一成不变的背景。
他总是专注于绘画相关的每一件事，每一组排线是否工整，每一笔轻重是否恰当，在他眼中就像是生命的全部一样重要。
有时候何西甚至会微微泛起嫉妒，嫉妒那些毫无生命的画材也能获得那个人的重视和狂热，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本能的，天赋将艺术束缚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人和颜料铅灰是一体的。而他如此狂热的爱着那个人，他、那个人、铅灰形成了一个三角，何西曾以为这个三角坚不可摧，却料不到最终他们还是败在了世俗和天意之下。
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否还与铅灰碳粉不可分割？
何西刚去美国时一直疯狂的想念他，失眠甚至到了安眠药都会失效的程度，空闲的时间被他全部用来泡在画廊中，也许是天生没有艺术细胞，总之，何西在篮球场上运筹帷幄的手一旦拿起画笔就比毕加索还毕加索了。
何西搞不懂画画有什么有趣的，却还是常常去画室陪着那个人，看他专注的把一张白纸填满自己的思绪，一坐一下午，画作完成后站起来舒展筋骨时才发觉肩膀和腰部都因为长久弯曲而酸痛不已。
这时候何西便会帮他捏捏肩膀，顺便不满他不爱惜自己身体，“小心得肩周炎！”
那个人便会露出轻柔的笑容，捏捏自己的鼻梁骨来消缓视疲劳，顺便端详自己的画作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你觉得怎么样？”虽然他知道何西没什么艺术细胞，到每次都还会问道。
“不怎么样。”何西全看心情来回答，“我怎么就看不出墙是紫色的？”
“这你就不懂了，背光和迎光形成对比色，阳光是黄色的，墙壁要主观处理……”虽然每次这些解释对于何西来说就是对牛弹琴。
何西一开始还会顺着他的指点看那些所谓紫色的墙，前后的对比，但是往往到后面，何西的注意力就被那张唇形优美的，滔滔不绝的嘴吸引走了。
因此谈话的最后，总是在一个湿润而绵长的深吻中结束。
“今年学校刚从北京那边引进一批新老师，虽然有刚毕业的，但是个个都是名校的！哈哈，培养学生，就得精益求精啊，硬件软件都得是最好的！”校长的笑声将何西游离的思绪拉回，“来！小周！过来给何先生讲讲这学期美术组的计划和目标！”
“何先生，这位就是我们今年引进的新老师，虽然才刚毕业，但是经验足得很，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校长说着抬起一只手，意思领着何西进画室参观。
周怀瑾本来在给学生做范画，正仔细讲解着一组静物最难处理的地方，不料这校长忽然大驾光临，不由让他吓了一跳，手中炭笔一下掉到了地上，摔断了头。
与此同时，他的右眼开始猛地突突跳动，一系列奇怪的反应让他不由挺直了脊背，然后站起来，缓缓回头。
周围的学生也炸开锅，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他们可以从一下午枯燥无味的范画教学中暂时解放，他们立刻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哇靠！那个人好帅！看见没！就是站在校长旁边的！”
“这么大架势，年纪主任那副傻逼的谄媚样，超做！”
周怀瑾心里忽然伸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短短转头的动作让他的心跳的和擂鼓一样激烈。
何先生……会是哪个何先生？
何西这时才在学生堆中捕捉到那个略显削瘦的身影。
上衣是干净简洁的白色衬衫，下身则搭配了一条帆蓝色的牛仔裤，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身装扮，穿在周怀瑾身上却无端生出一股明快的感觉。
周怀瑾站起来那一瞬间何西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他身上皂角的味道。
那念念不忘六年的味道，此刻只离自己咫尺之遥，混杂着再次相逢的喜悦和激动，何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冲上去抱紧周怀瑾的冲动。
但是他忍住了，六年前的他冲动且直白，而经历了时间历练的他，沉稳已不知不觉中融入他的性格中，沉淀为他在商战中叱咤风云的一把利刃。
就像他没想到他和周怀瑾会分开一样，他也没想过六年后的他没有加入任何一个篮球队，却成为他曾不屑的世俗商人。
物是人非。
何西如是想到，伸出手来，面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你好。”
周怀瑾看见何西的那一刻几乎忘记了呼吸，六年了，他以为两人早已分道扬镳，不料命运缠缠绕绕，竟是又一度相遇了。
他本以为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光，自己是可以做到波澜不惊的，心里却还是兀地咯噔一响。他面上浮上一丝讶异，那被努力压制住的表情混杂着曾被欺骗的不甘和……仍有的一丝温存。
何西何西。怎么又是你。
周怀瑾咬牙切齿的在腹中默念这两个字，仿佛想嚼碎这个人一般。
他的年少青华，最最美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这个人的身上，不，也不能说是浪费，当时的自己是甘之如饴的吧。
何西的确给了他最快乐的时光，成为他依赖且信任的人，他那时还愚蠢的想过就算世俗眼光又如何，他渴望和何西过一生。
可何西却给了他最沉重的背叛。何西这个人，大概是豹子一类睚眦必报的狠角色，快意恩仇，做什么都一定张扬浓烈，对你好的时候简直掏心掏肺，对恨的人斩草除根。也正因为他如此极端且不留余地的个性，自己被欺骗的时候才疼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如此令人缱绻的过往……就连周怀瑾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对何西，竟还是有着一丝温存的，怎么忘也忘不了，置于他心底深处的年少时节。
对面的何西看起来完全没有周怀瑾面上阴晴不定的狼狈，公式化的微笑掩盖了他真实的想法，只有那对笑起来可以很柔情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漩涡一般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周怀瑾也僵硬的笑了笑，伸手，“你好。”
不料这何西却捉住了周怀瑾伸出来的手，倒也没有用太大的力道，只是让周怀瑾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做出挣扎的力气，缓缓地用拇指摩挲着周怀瑾的手掌。
温热而有力的手指沿着他还沾着铅灰的掌心纹路一路向下，周怀瑾的掌心很快涔出了薄汗。
“何先生！”周怀瑾有些窘迫，不由低声叫道。
何西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抽回手，但又很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脸淡然的看着周怀瑾。
周怀瑾立即用那只得以自由的手攥住衬衫下摆，狠狠摩擦，仿佛这样可以擦去方才诡异的触感一般。
“哈哈，都别那么见外！小周啊，就把何先生当我们的合作伙伴……”校长不明所以的看着这火花四溅的俩人，打着哈哈，试图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何先生，这小周可是我们美术组的三巨头啊，真是年轻有为，这年头高材生多得和白菜似的，可真正有实力的还是没多少，我们这届打算重本率突破……”
“周先生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何西像是没听见校长的喋喋不休，冷不丁冒出一句。
“啊……？”校长尴尬的愣住了，又立刻反应过来，“这……这很好啊！刚好等下一起吃个饭吧！”
“不必了，我有些乏力了，贵校的软硬件设施我也都没什么好多说了，诚意我也看见了，就不劳烦校长了。”何西勾起薄唇，话语里的意思也很明白。
校长一听喜笑颜开，知道这最大的金主是定了下来，方才的顾虑和疑惑都一股脑被他抛在身后，连声应道，“好，好，没有何先生的资助，我们又怎么能……”
说着一行人走出画室，声音也渐渐远去。
周怀瑾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攥住衣服的手指也松弛了力道，这时才感到那用力过度的手指关节穿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老师，范画还做吗？”看着周怀瑾所有所思的样子，有学生问到。
“不，不做了。自己选角度开始画吧，量力而行。”周怀瑾这才回过神来，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涌上身心，平日里作画他绝不会半途而废，今天却是真的没有一点心情了。
很快教室里便响起一阵搬画具的噪音，和学生叽叽喳喳的讨论混杂在一起，给人带来一阵青春年少充满活力和热情的感觉。
周怀瑾不由从心生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觉间走到窗前。
初秋的风已染上一丝寒意，和着阳光一齐从窗台倾斜而下。微风抚起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又给他的面容打下一道阴影，那陷于黑暗中的双眼微阖，暗示着主人早已陷入沉思。
那是六年前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