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73、剑心（五）

　　“呛啷”一声清啸，竹惜反手拔出长剑。在幽深黑暗的山洞中，碧水剑依然散发着亮眼的冷光。剑气森森，凤鸣细细，冷冽却略带柔和的两种意韵，在碧水剑身上，得以完美融合。
　　“果然好剑！”萧景琰忍不住拍手叫绝。
　　“怪不得时隔十数年，各路高手依旧对这两把所属谋逆之人的剑念念不忘。想来当今世上各大名剑山庄，恐怕都拿不出这等极品兵刃了。”
　　“那是自然。”竹惜将宝剑凑近眼前，隐隐能感觉到剑身上清冽的寒意。
　　“这碧水烈岩双剑乃是当年父亲云游江湖之时，于极北苦寒之地偶然寻得一块长埋于终年积雪之中的玄铁，这玄铁水浸不锈，火烧不融，令父亲颇为惊异。云游结束后，父亲与言侯便把它带到了乾门，给当时的掌门较看。乾门掌门纵使见惯了世间仙器奇珍，亦是被这块玄铁的稀有所折服。后来父亲成亲，乾门掌门便将这玄铁熔铸成两柄绝世宝剑，当作贺礼送给了父亲。”
　　“怪不得。”萧景琰恍然大悟。“乾门乃是江湖上最为神秘而随性的门派。似乎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兵和高手都是出自乾门一派，可如真论教起实力，琅琊榜所出的江湖榜单，它就从来没上过榜。原来这两柄宝剑出自乾门，难怪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能查出这两柄绝世名剑的出处。”
　　“不仅如此。你细想想，言家时代文官，又是清贵门第，豫津懂一些武功招数并不出奇，但是他的身手，与景睿相比竟也是不相上下了，便正是因为言侯年轻的时候，和我爹爹一起，与乾门掌门有着生死过命的交情，他才将豫津收入了门下，悉心调教。后来，爹爹出事以后，一腔热血的言侯心灰意冷，而本自洒脱随性的乾门掌门更是看透了金陵的险恶，遁世江湖，过逍遥日子去了。”
　　“小舞......”萧景琰抿了抿嘴唇。如果可以，他是不是也可以如乾门掌门一般，带着小舞远离这些朝局纷争，自由自在地徜徉于山明水秀之间呢......可是......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祁王还在，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有很大的不同？哥哥与霓凰可以远走南境，而你我......纵使你还是如现在一样常年镇守北境，可是北境的霜雪，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吧......”小舞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向往，然而终归明白，那种拥炉而饮，参看雨雪的日子，随着祁王的覆灭，早就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小舞......对不起......”两道英挺的眉毛深深地拧成了而一个结。萧景琰明白，就算是事情真的如梅长苏谋划的那般顺利，他颠覆太子和誉王，替林家和祁王翻了案，最终走上那个受万民敬仰，五州朝贺的至尊之位，他的小舞，终究是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快乐了。
　　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在世为人，不求闻达于诸侯，不求扬名于庙堂，要的只是那一份随性而坦诚的无所顾忌。只是，这锦绣膏粱的金陵城，什么都有，却永远也不会给他们这样活着的机会。
　　“景琰哥哥，”竹惜不经意间看向萧景琰的腰间，瞥见紫玉箫的那一瞬，眸光有微不可言地一滞，脑海中想起了幼时相处的画面。
　　萧景琰自幼不爱音律，不喜歌舞，却唯独将这箫吹得出神入化，闻者为之惊奇不已。其实他们不知道，他爱箫，只是因为小舞钟爱箫曲的缠绵悠扬；而她自某一天起再不碰箫，也是因为她和萧景琰间一次不经意地冲撞。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萧景琰的手抚上了那杆他十数年不曾离过身的紫玉箫，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想到了过去什么温暖而有趣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和小殊随着林帅和晋阳姑母习学乐器，小殊学抚琴，你学吹箫。一到天朗气清的时节，你二人便在郊外溪边那棵无名古树下合奏。想来那乐声应该是美妙至极吧，因为真的连周边的有灵性的鸟兽都会驻足欣赏，只可惜，那时的我，真的对音律一窍不通。可是我不想被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啊。我就求了皇长兄，让他同意我跟随他府上乐师学习吹箫。我没日没夜的练，连嘴唇都磨出了血，终于学有小成。”
　　“是啊，”竹惜故意撇了撇嘴，佯装生气道，“是啊是啊，祁王府中的乐师，自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手，我爹爹的那点微末技能，肯定是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了。当时你真是好大的脾气，我不过吹错了一个音符，你竟然打断我整只曲子的演奏，非要我加以改正......”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冥顽不灵......明明是你自己不讲道理......”萧景琰无可奈何地笑道。
　　“我......就是没有......”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萧景琰也确实没有什么过分武断的行为。然而当时的小舞脾气却是大的很，当即指天发誓，只要有萧景琰在一天，她便终生再不碰长箫一下，自己随身多年的紫玉箫，也被她扔在了地上，险些折断。
　　后来，离开了金陵进了江左盟，思念之情日日渐浓，可她也没有打破年幼时的誓言，平日里，只以短笛为奏，寄托情思。
　　“我......才没有不讲道理......”想起当年的蛮不讲理，竹惜也是脸上一红，可骨子里的要强与骄傲，却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虽知理亏，她还是硬撑着耍赖，将一切过错推到萧景琰身上。
　　“好，”萧景琰温柔地笑了笑，眼中盛满了蜜一样的宠溺，“是我不好，我应该更婉转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的，都是我的错，大小姐，你就原谅小生这一遭，可好？”
　　“呸，”平日里的萧景琰不苟言笑，到哪里都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现下这般插科打诨，令竹惜怎么努力，却也是憋不住满心满眼的笑意。
　　“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这么不正经，是想和豫津一般，到处撩拨漂亮的小姑娘吗？”
　　萧景琰蹲身挨近竹惜坐下，拉过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我怎么敢呢？”
　　萧景琰这般直白而炽热的目光，看得竹惜生了些许的害羞之意。她笑着嗔了他一眼，便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自己，就此沉溺在他星子一般的眼眸中，无法自拔。
　　洞外的水声，依旧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隆隆作响；可如今，却也正如一道水帘，隔绝了朝局江湖的纷扰，给二人一方安静而舒畅的天地。
　　良久，二人皆不出一言，竹惜就静静地靠在萧景琰的肩上，什么都不想去想。管他明天会怎样，有眼下的幸福与相守，她一生，便已是足够了。
　　“还记得当年，太奶奶刚刚颁旨给我们赐婚的时候，一向善言的你，在我面前，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萧景琰修长的手臂轻轻搂住竹惜，一同回忆着曾经，那些带着温度的往事。
　　“我也是一样，心里真的很想见你，可是一旦见了面，却感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是啊，”竹惜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当时哥哥和霓凰姐姐轮番嘲笑咱们两个，偏偏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们，当真是气煞人了。”
　　“是啊，”萧景琰接口道，“可是若不是他们两个的嬉闹，我们又怎么会想出配乐舞剑的新把戏？我还记得当时，我和小殊抚琴吹箫，你和霓凰两剑对舞。时间久了，玩意儿竟也成了金陵一绝。当年太奶奶的寿宴上，你二人也算的上是一舞动天下，便是现在，当年有幸见识过的朝臣皇亲，还总是以此津津乐道......”
　　萧景琰的语气中盛满了艳慕与神往，那些年肆意而无忧的时光，如一股清泉，缓缓滑过的心间。
　　“这又有何难？景琰哥哥，你若是愿意吹箫，那我便再舞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