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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道儿郎不知礼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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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罡攥了攥袖下的双手,目光冷若两道剑光,直插谢敏周身。
谢敏仿若没看见他的怒火一般,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回去,看不出喜怒。双方对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这事确实是我的不是。”
眼见人松了口,清罡自是不在咄咄逼人,遂朝着亭子上头的谢敏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信武侯世子之事,清罡再此谢过,他日若用得上清罡,清罡愿为犬马。”言罢,他又收手直起身子,端着笔挺的脊背,目不斜视道:“然君子发乎情而止乎礼,望谢公子莫要再去寻我阿姐。”他本就不欲攀恋高门,更不屑用姐姐名节做买卖换那前程性命,若是他日要撑起这个李家,他自当竭尽全力,退万步讲,便是自己无能,没能撑起李家门面,也轮不到姐姐受辱损节来换取前程富贵。
闻言,谢敏不由轻笑开来,俊朗的脸上化开一抹弧度,笑得清罡心头一跳,不明所以。只见他收起刻章起身慢慢走下石亭,眸色弯得好看,可清罡却看不出任何笑意。
如若这人不是她的弟弟,呵呵……
谢敏行至清罡身前,宛若一座大山倾轧而来,不过咫尺距离,却似有万斤之力,叫人喘不气来,虽然面色上笑容不减,可却没了方才暖意,语气更是冷得厉害,道:“你似乎弄错了。”声调轻缓低沉,他整个人仿若一把削尖的利剑,散着寒气,“我看中的是你阿姐,不是你,犬马?呵呵。”
清罡望着谢敏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的不屑,胸口堵得厉害,想要反驳两句,却发现张口都成了困难,周身僵硬得厉害。他的铮铮傲骨在别人眼中竟成了笑话。一种深深地挫败感打击的他胸口生疼,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般,疼得他重获几分清明。可即使这般,他也不欲让自己阿姐成了眼前这人的依附,强端着最后的尊严,脸色发白间隐现着些许狰狞的认真:“是,清罡现下于魏国公不过蝼蚁,然便是只剩蝼蚁之力,我也不会任人愚弄折损我长姐。”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眼皮撩抬,谢敏收起怒气,眸色略带欣赏之意,倒也不在为难眼前这个未来‘妻弟’,不过脾气不改地嗤笑道:“错!大错特错!”他本不屑解释什么,然眼前这人却钻进了牛角尖,少不得他要多教训人两句,“我谢某人何时说要愚弄你家长姐了?嗯?打一开始我便打得是明媒正娶的主意,至于那乱嚼舌头的,且不说我与你长姐的事无人知道,便是有人知道了,我谢敏想娶谁干他们何事?”言罢,他眉目一挑,问道:“你问过你阿姐了?这是她的意思?”
闻言,清罡更是一滞,无法开口,他此番出来自是瞒着长姐的。
“有傲骨是好事,但这傲气还是收着点!”
眼下这般,清罡便知阻止不了谢敏,又想着将来长姐真进了国公府,门第之差,少不得人会受气,心下更是多有不愿,只是现下说什么也是无用,想着回头还是要去劝劝长姐那头,抬眼瞧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魏国公府的公子,心生一阵厌恶,暗骂其浪荡不知避讳,便不不是那悬殊身份,他也觉得只此一点便配不上长姐,开口道:“便是不管流言,你又如何保证老魏国公会允了阿姐进门?听闻天家有意尚公主与你,你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又如何保证得了阿姐?”
谢敏不禁挑眉将人小小打量一下,这圣上却有让他尚公主的意思,可这话音儿也只是在宫里随口说说,便是京里知道的都少,眼下清罡也知道,倒是有些惊讶于他消息来得诡异,他的这个‘妻弟’看来要好好查查。遂,轻描淡写道:“你以为驸马是谁想当便能当的?”便是圣上有这个意思,也得看看有多少人看不得他尚这个公主呢,“我也不怕叫你知道,待你长姐出了服,我便会寻媒人上门。”
眼见与人说不通,清罡自是不愿留下多费口舌,忍得一时怒气,“如此,清罡便静候谢公子佳音了。”不待人言语,折身拂袖而去。
出了宅院,清罡越想越觉得谢敏言语间敷衍成分甚多,又思及长姐年纪,担心其一个芳心放错了地儿,当即疾行回了西街,撩袍入门便瞧见清琇并作锦鸾几人在正堂收点物品,不由心生一阵烦躁,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在堂前徘徊了数遭,还是锦鸾眼尖喊了句“少爷回来了”大家才注意到他。
“我与阿姐有些话要说。”清罡挥袖让收拾的几人出去,没等清妍说话,又道:“你也出去。”
清妍瞧着哥哥脸色难看得很,心下虽有狐疑,却也没当众问出来,三步一回头地慢腾腾地出了堂子。
自打清罡回来,清琇就瞧见了人,只是手头忙着,却也没理人,现下又见人这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也猜到几分,古人于礼数颇为看重,想来是昨儿在这看到谢敏,让她这个弟弟觉得不妥了。她眉眼一抬,将这个半大的小伙子细细打量一番,浓眉剑目,鼻梁硬挺,身材修长,怕是再过两年也到张罗亲事的年纪了,难怪操心其她来。
清琇心里想着,抬手提壶给人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面色依旧,也不问什么事,只等着人开口。
真是着急。清罡哪有心思吃茶呐,想着那谢敏嘴里,又看着自家如花似玉的阿姐,没由得觉得慌燥,一双浓眉紧蹙到一起,薄唇紧紧抿闭,宽大指节分明的手摩擦着茶盏的外壁,道:“阿姐还是随我们一起上京吧。”只要到了京城,他便去求舅母,让她给长姐寻个稳妥的人家,把这事儿订下来,倒是米已成炊,想来那谢敏也没有办法,“老宅子里的事儿,阿姐便不要管了,我自有办法处理。况且清妍还小,一路上少不得要阿姐照看着。”
轻吹着茶盏里的浮叶,清琇没动,她也听出了对方话音里的意思,大体上是想着把人给隔开,问道:“可是因为谢敏?”
“阿姐既然知晓,便该离着他远些。”本就存着怒火,眼见清琇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清罡当即如了那点燃的爆竹一般,直立而起,盛怒之下堂内踱步两遭,又厉声道:“这但凡打着明媒正娶的主意,便不该这么轻浮地跟阿姐见面。他谢敏要是有意,为何不去告之长辈?请示长辈?为何不去寻了媒婆三媒六聘上门?”越想越气,当即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之上,震得红木顿生裂痕。
望着盛怒的清罡,清琇一时没有言语,少顷才开口:“我知你为何生气,也知你为我好,只是我现下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讲。”低首敛眉间,她似又不知如何开口,怕那话太过惊世骇俗,不被人接受,只得沉着性子跟人讲道:“这世道于女子颇为不易,一言一行皆有口舌之尺丈量一二,行之稍有偏差,这名誉性命可能便会被人言给弄去性命。且不说日后如何,便是当下与外男交往甚密一条,怕是要被族里送去家庙了。可于我的性子,便是去那家庙,我也能过得舒坦一生。”
眼见他欲要反驳,清琇抬手止住人欲张之口,又道:“你且听我说完,我知那谢敏是何门第,倒也没存着心思嫁进去。人生短短数载,阿姐想随性活一活。待到他日我与他当真分道扬镳,想着你们也不会弃我于不顾,便是因故不能顾及上我,有一隅陋室,一方薄田,我也能过得很好。”言罢,清琇难得挂起一抹温和笑容,眸色宛若一汪柔色春水,荡起层层涟漪。
闻言,清罡心下不由大骇,瞠目看向长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更是五味具杂,双唇微张,颤了颤,终究没有说出口,少顷才缓缓问道:“那谢敏……可知阿姐这心思?”那话似从喉咙深处滚涌而出,晦涩得厉害。
清琇这番便不再言语,仿若默认一般。清罡见了心中酸涩无比,袖下双手紧紧攥了攥,一口闷气横堵在胸,又有几分怒其不争之意。然,他也知,李家人素来固执,他父亲如此,他如此,他长姐自也不会例外,只是少不得自己要争气一些,待到将来出了状况,也能护着她们些,遂深吸两口气,缓缓倾吐出来,待闷气驱散了不少才道:“我明日便带着清妍上京。阿姐这边若是有事,便着人去信京中。两地不远,定不会耽误什么,只是清罡也要说道几句,望阿姐遇事切勿逞强,熟知清妍清安几个还要阿姐照顾。”
清琇点了点头,道:“我知你的意思,定会小心些。”顿了顿,又道:“晚上你且去三伯家走一趟,清风二哥要是走科举的路子,怕是也要在这阵子上京,我想着他们要是放心,不如明早跟你们一同走,只是时间匆忙了些,怕他们来不及给二哥置办东西,你便说那些东西想来京上也有,到了再弄也是一样。另外,我跟谢敏要了个国子监的名额,你也可以跟四伯说说。”
听那名额是自谢敏手里讨来的,清罡心头有些不痛快,眉头也不住地蹙起,但到底没说什么,应了声后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