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长安》苏飞言

14、第 14 章

　　苏诺现在很确定那位英明神武的吴王殿下在躲着自己。自从那夜他撞鬼般地跑到自己房里，然后在天亮前神秘消失，已经连续三天没在这府里看见他了。那晚被折腾的差点闹通宵，要不念在酒后不知者无罪，自己真要怀疑某人是不是故意吃豆腐了。不过吴王殿下应该不会看上自己吧。这样想着的苏诺继续着在黑店找寻线索的工作。那个夜晚，让她以诡异的心思遗忘，只将它当成了噩梦一场。带着迥异于寻常的心悸与迷惘。却不曾想，会在不久后的夏夜再次遭遇……

　　如果没有在那个异样温柔的夏夜遇见那个人，日子会过得有所不同吧。如果有选择，自己还会在那时出门吗？

　　这是苏诺后来常常在想的一个问题。

　　“至少会……寂寞吧？”这也是最常跳出脑海的答案。即使有重来的机会，自己还是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情动，终是不可避免。

　　疏星淡斗，玉盘当空，漫洒一地银辉，庭院如积水空明，淡洗流光。

　　已是夜深漏断。将近子时

　　出了云水轩，苏诺随意地在后园内走动。却神差鬼使又走到那人所居院落前，然后就看见他背对她站在庭院里。

　　庭院静静，仿佛听得见夜是怎样从檐角下滑落，落在花砌间飘带似的兰叶上，微微的颤悸如刚栖定的蝴蝶的翅，波面浮泛着青色的幽辉。

　　那人长身玉立于湖畔，纯黑色长袍上用暗色银线绣竹枝，金线绣彼岸花，好似这整夜低调而优雅的月色都只是为了他这一个转身。目光如水，一贯犀利的眼神此刻却宁静过头。

　　向晚的凉风轻轻掠过，夜幕下，他的眼神寂寞迷离，眼中厉色尽收，倒似月华流转，潋滟波光，一时柔和了他清冷的相貌。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不知为何，苏诺忽地想起这两句诗来，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明明是那样霸道大气的男子，在这样温柔的夏夜，却蓦地让苏诺觉出一丝难言的寂寞。

　　许久，欲转身离去，，这样的氛围让她莫名地感到恐惧，似乎再留下去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的，这个人会死。死在权势争夺之中，而自己只是过客，是不能参与着历史演变的，寻秦记虽是玩笑，却说穿了个真理，历史上即使是只蝴蝶的翅膀飞舞的轨迹改变也会引发一场巨大的时代风暴。
　　她想回家，不想陷进那未知的情绪里。

　　“啪嗒……”
　　『糟了！』这是那一瞬苏诺的想法，却隐隐带着些期盼。

　　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来不及藏起的忧郁──平日里隐在冷漠之后的忧郁。

　　而他，也看见了她脸上那抹怅惘。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好一会儿后，她才幽幽地道：“殿下，我没看见你，所以，你也没看见我，对吗？”

　　她说得模糊，但她知道他会懂。正欲转身离开，

　　“等等，今夜，此处只有你。”　所以，只有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苏诺闷声不语，只是拂了拂湖畔的太湖石，坐下，望着他，眼神明净。

　　“你应该知道我的母亲是前朝的公主吧？”

　　苏诺一怔，再是想不到这个冷傲王爷竟是要与她说这个。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问句无论接或不接，都不是什么理想的态度……

　　然而李恪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母亲当年很是得宠，我三岁读书时，父皇发现我有过目不忘之能，从此我受的便是最好的教育。父皇待我很好，常常说我是他最骄傲的儿子。我五岁时曾经与十七皇妹误闯当时的宫中禁地。”
　　“那里囚禁着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可惜她是个疯子。她看到我和妹妹，很奇怪，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却接纳了我和妹妹。那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夜，她说我龙睛凤颔，是帝王之相。我当时特别高兴，回到寝宫便告诉了母妃，母妃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并要我发誓今生不得觊觎太子之位……”
　　苏诺眼中已有浓重的悲悯，李恪握住他的手，发现她的手指比自己更冰冷，掌心尽是冷汗，微微一笑：“那时我太不懂事，常在夜里偷着读书，时常在父皇眼前一显锋芒。与我年龄相仿的皇族子弟除了四弟五弟就是当今的太子，我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压了当今的太子一头。后来……，我不是皇后嫡子，身上更是有前朝血脉，注定是与帝位无缘。”

　　苏诺低头，李恪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愤慨……他只不过是需要个人听而已。

　　“可是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让自己变强，我要让父皇的眼中只看到我。同样的，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我李恪的优秀绝对不输给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我的绊脚石！！”李恪说完，眼中有空茫的沉静。
　　苏诺听着心情激荡，不禁道：“其实我……”接触到李恪黝黑的眸子，立刻闭上了嘴。手指却轻轻颤抖。其实什么呢？无论怎样的安慰对这个人来说都只是一种侮辱吧！

　　李恪却没有望她，“忘了刚才的事，记住，今夜，此处只有你。”抬起眼来，眉间全是杀伐之气。你若乱说，我定会要你的命。

　　苏诺却静了静，目中竟有泪珠滚落，良久方道：“吴王殿下，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英挺的身影一顿，淡淡地道：“你想要挟我？”语声中，隐隐藏着一丝冷意。

　　走了几步，苏诺温悦的嗓音幽幽传来：“请你，对自己好一点……”

　　李恪微微一僵，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出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