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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汪曼春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少年时候的明楼与她并肩站在湖边,他的手里拿着最新的《新青年》,二人的头凑在一起看报纸。湖边有一张长凳,他等那个老人走后,便拉着她坐过去,一只手拥住她,问她:“曼春,你觉得信仰是什么?”
      梦里的她说,信仰就是一个泥沼中的人握住的救命稻草,就是黑暗里迷路的人看到的灯塔,师哥,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明楼的眉目掩盖在树下的阴影里,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我想,如果我找到了自己的信仰,或许会为之奋斗终身。”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十八岁的明楼笑起来格外好看,他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说:“我的信仰?我也不知道。你呢?”
      我的信仰是你。
      然后阿诚跑来,对他悄悄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匆匆与她告别。
      梦中的她跟上去,随着他的脚步埋进那个幽深黑暗的小祠堂。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边哭着,一边承受着鞭打,嘴上却再说:“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分开……”
      她想要伸手出去把他抱在怀里,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无能为力。
      她着急地哭起来,眼泪都穿过他滴在了地上。她扑到他身上试图替他承受,而那马鞭却一次一次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师哥,师哥!她哭喊着,抬头对明镜怒目而视。
      明镜的脸上带泪,目光却十分坚决。
      “从此后,你若与这位汪小姐仍旧脱不了关系,就不要再回明家了。”明镜把一张护照丢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居高临下地说:“去法国吧,弟弟,离开这里,离开她。”
      明楼安静地躺着流泪,他看着那张护照:“如果我不走呢?”
      “你知道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明镜蹲下来,爱怜地摸着明楼的发,“为了她,不值得。”
      明楼的重重地咳了两声,他缓缓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半晌才沙哑地说:“好。”
      他在明镜的注视下站起来,忍着浑身的剧痛去开小祠堂的门。
      阿诚等在外面,一脸担忧。
      明楼试图轻松地笑,却突然倒在了他瘦小的肩膀上。
      “阿诚……”明楼在他耳边说,“你去帮我告诉她……”
      “……我爱她……”

      汪曼春睁开了眼睛。
      目光花了好久才聚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一大片。
      她哭了。为了少年时代的明楼。
      她坐起来拧开床头的灯,抱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个梦,一半是真实的,一半是假的。
      真实的那一半是阿诚亲口告诉她的,而假的那一半,是她的臆想。
      她呆坐在那里不知多久,直到天色泛白,光明透过窗帘,她干脆翻身起床去晨跑。
      这是她自军校生涯后养成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去锻炼身体保持体能。虽然她身手落下了,但体能还在。
      打开大门往林荫大道跑去,汪曼春在一个路口突然站住了。
      明诚等在那里,没有开车,只身一人。
      “曼春小姐。”他说,“我是来向你汇报大哥的情况的。”
      她愣了一秒,笑容浮现在脸上,迎着他走过去:“怎么不打电话?”
      “太早了,不方便。”阿诚说。
      “那,其实中午的时候也可以……”她靠近了才看到他脸上的黑眼圈,显然是晚睡早起没有休息好。
      “知道你想早点知道。”阿诚看她单薄的衣服,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边走边说。”
      她跟着他的脚步往平时跑步的路线走去。
      “起这么早,师哥他知道你来么?”她问。
      阿诚摇摇头:“他不知道,昨晚睡得很晚,特意让我晚点叫他,赶得上早饭就好。”
      “那他的伤……”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阿诚抿唇:“不严重,大姐只是象征性地动了手。”他看到她眼睛里惊恐的神情,不由伸手在她肩上一揽:“放心吧,没有破,只是小伤,大姐舍不得。”
      汪曼春冷笑了一声:“对自己的弟弟下手,她也是狠心。”
      “长姐如母,大哥是在尽孝。”阿诚解释。
      “我就知道你为她说话。”汪曼春哼了一声。
      “我是大哥和大姐养大的,曼春小姐,养育之恩恩同再造。”阿诚说,“与我之前的经历相比,在明家,我才是真的活着。”
      汪曼春的眼眸闪了闪。
      她只知道阿诚是明楼领养来的,却从来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也未曾得知,当年那个刚十二岁的孩子,为什么眼睛里都是畏惧和不安。
      她停住脚步。
      “阿诚,我对你们的家庭,真是知之甚少。”
      她这话是真心的。
      即便是对明楼,她也从没见过他在恋爱和学习之外的样子,她好像在和他的一部分恋爱,而另一部分则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愿意说么?”她问。
      “当然。”阿诚笑道,而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抬头与她眼眸相对:“我该回去了。”
      她见天光大亮,知道他的苦衷,便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而直到他走远,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的手帕还在自己这里。
      那方男士手帕柔软地贴在她的口袋里,仿佛摸一下都会让她安心。

      明楼在工作上果然雷厉风行,没等过完一个上午,她便接连收到了三个新政策的文件。
      其中特意提到了她的情报部,要求她在与日本军部合作时加强信息的管理,接纳新成员,必要的时候从军校直接挖人,剔除抗日分子的工作刻不容缓。
      她把那份报告丢在桌子上,靠着椅背。
      手漫无意识地拉开抽屉摸向金属烟盒,正准备拿出来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悻悻地关上。
      她抽烟的毛病很久了,基本上是从明楼起身去巴黎的时候就染上了烟瘾,虽然在军校的时候戒了点,却在之后工作的焦虑中又严重了很多。
      最后一次打定主意戒烟,是在她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也就是,间谍花樱被毒蜂刺杀的那天。
      一个能把自己的爱人杀死的男人,应该是何等的疯狂?他是否曾经关注过这个女人的任何感情?他知不知道,这个女人随身携带的记录本上面曾经写过这么一段话。
      [我知道自己始终要老的,我知道,我们的信仰不一样。
      但是我爱他。
      我比任何人都爱他。]
      她在女人最美的季节为最爱的人而死。而汪曼春还要活着,适应这个由子弹和炮火构建的充满杀戮的世界,承受着死亡与绝望交织的恐惧。
      她怕死,更怕死的时候,明楼连她的脸都辨别不出。所以她戒了烟,试图挽留自己的青春,也试图挽留明楼。
      年轻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怕,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第一次买口红,都是明楼带着她去买的。粉红色的唇膏涂在她的唇上,明楼后来说,当时有一种吻她的冲动,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而如今她竭力挽留的美丽,却再也无法让他吻她,甚至,他的目光也不再停留在她身上一秒。
      只有一个解释,明楼不爱她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钢笔,狠狠地砸到了地板上。
      外面的秘书听到响声,敲门问她怎么了,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又坐了半晌,站起来,把那摔成两截的钢笔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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