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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雕胡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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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屠家出来时太阳已经升起两指高了,村民早已陆陆续续地下田做活。
这里的五月天按阳历来说肯定是六月多,当太阳再升起点,可真就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啦,每天也就是一早一晚还能凉爽点。
童大壮他们这一保公用的是头母牛,意外地与前世苟超大伯家那头很像。
正面牛脸从额头到鼻子几乎全是黑色,只额头正中有一撮白毛,大眼睛双眼皮,睫毛直矗矗非常长。
据说这牛年轻时脾气不好(看牙口现在多说也就七八岁(@_@;)),一只角和别的牛打架撞断了半截,现在的脾气倒还不错。
苟超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童大壮到地里,说是要犁两趟熟悉熟悉。
童大壮熬不过只好让他架上黑脸(苟超给牛起的名)试试。
苟超家里翻地时用的犁铧,犁辕是弯曲的,且前端按有可变向的犁舵。但这的犁不仅犁辕长直,还没犁舵,一想就不能好用。
果然不出所料,这犁耕深耕浅极不易掌握,转弯掉头还困难,才走了一趟就累得苟超满身汗,黑脸也直喘气。
不敢再耽搁童大壮干活,苟超抱着黑脸的大脑袋蹭蹭,就赶紧回去准备烧荒事宜。
石河子因为紧邻山区,实际上耕地并不多,大概也就两千来公顷的土地,而旱涝保收的上等田就更少了。
等到苟超来的时候实打实算是一等的好田也就将将二十亩,还分数石子河的上游和下游。估计是因为有封推荐信,管田亩的书吏没准以为他有什么背景,就把上游这十一二亩连成片的好地划给了苟超。
也不知是这古代吏员为民着想,怕耕地东一块西一块百姓种着不容易,还是纯属怕自己丈量麻烦,划分田亩时都是尽量连成片。这就使得先来的这些农户把好地都占差不多了,像里正家,地理位置最优越,除了上等田剩下的基本都是中等,下等的根本没多少。
而苟超虽然占了十一二亩的上等田,但其余周边多是些下等的,像他那二十亩永业田全是山脚下的坡地眼瞅着就要进山林里。除此以外他还有大约十亩的河边地,就是丰水期能淹不少,赶上发洪水没准全淹没的那种,更甚至他还有七八亩的烂泥塘!
最后算来算去,勉强还有三十亩中等旱田,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鬼地方满打满算自己也就有四十来亩能产出的土地,看来这朝廷给的好处还得对半分。
苟超像是国王一样把自己的土地巡视一圈,决定把自己那十亩上等好地都烧一遍,哪怕牛犁不完,自己拿锄头种点什么也行。
不过这次烧荒和前世在家不一样,那时候田里剩的都是庄稼的根茎,还都是晒得差不多时才烧;而现在他的田里可都是茵茵绿草,直接点火肯定点不着!
还有,苟超那好田的南面都是别人家的小麦,赶上这几天天气好眼瞅着要收割,那就跟干草差不多,可不能给人家烧着了。
等到把地里一堆一堆的放好干草,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头顶,这一忙就是三个多时辰,累的苟超几乎直不起腰来。
努力地咽口唾沫压压要冒火的嗓子,眯着被汗水渍地睁不开的眼睛,苟超一瘸一拐朝童大壮家走去——
一来是要借把镰刀好在麦田那边割出条隔离带,二来,是肚子实在饿不行了!
“二蛋!”“二蛋?!”
“石头!虎妞!”
好不容易回到村子,结果仨孩子全不见踪影,也不知跑哪去玩了。
这几天苟超算是真见识过这古代的乡村生活,简直和他们村最困难时都没法比。
农忙时节,几乎家家都是出力做活的才能吃上三顿饭,也就是中午时带上俩粗粮饼子就点凉水顶顶饿;而干不了多少活的老人孩子在家基本上就是两顿稀的。
石头、虎妞都是借了赵家兄弟的光才改善了几顿伙食。
虎妞看上去能有七八岁,石头还没有二蛋高,都是馋嘴儿的年纪,苟超就不时给他们烧个青蛙,烤个蝈蝈骗骗嘴,毕竟是在别人家开火也不好特特的再加顿餐。
不过今儿早上牵牛时,张屠户看苟超瘦的皮包骨头,小细脖上独支个大脑袋,又是一副衣不蔽体的可怜样,就让屋里人给装了半口袋黍米。
这小半袋黍米能有三十多斤,苟超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把恩情记心里,这样再加上里正家给的十多斤粗面粉,估计稍微节省点差不多能吃上一个月。
有点余粮心里不慌,再来又劳累了一上午,苟超决定中午做点吃的也给几个孩子补补餐,没想到三人全无踪影,只好自己煮了点黄米粥匆忙吃完准备继续干活。
“大哥!”“大哥!”“大——啊”
苟超拿了镰刀正往地里去,就听到二蛋喊自己,才一回头就看到二蛋提着一个竹篓飞快地往自己这跑,结果让竹篓绊个大马趴。
二蛋平时挺皮实的,苟超也不担心,被他笨拙的动作弄的一乐,还想等他自己爬起来,没想到这孩子愣了一下竟嚎啕大哭起来。
“二蛋,没事吧,哪摔坏了?”
见人哭了,苟超这才赶紧跑过去,检查起二蛋的小手,膝盖。
“哥,哥~呃”
二蛋哭的直打嗝,半天才说了句:“饭,饭都撒了!”
把二蛋好好检查了一遍,发现就手掌和膝盖划破点皮,血都没出,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洒满地的“草籽”。
这时虎妞和石头已经跟上来了,石头蹲在一旁瞪大眼睛看二蛋掉眼泪;虎妞正帮着把草籽往小篓里捡,听到他胡说就一翻白眼大声道:
“快别掉‘猫仔儿’啦,雕胡撒了,捡起来就是,又不是不能吃,哭个甚!”
不愧是猎户家的女儿,这一吼比苟超安抚半天的“不哭了,不哭了”好使多了,二蛋一个哭嗝噎住,四人之间瞬时诡异的一静。
虎妞似有所觉,抬头一看六道视线都朝自己聚来,脸腾地就红了,嗫嚅道:
“赵大兄,大孤山那边的山沟里长了好多野菰,阿娘说今个不用奴上田,奴就去采雕胡,晚上就能吃雕胡饭了。”
这话一落,好似打开了开关,石头、二蛋这个说“俺也采了”那个喊“俺采好多”,纷纷把自己的竹篓推给苟超看,一副等待夸奖的讨好相。
苟超从善如流地把几人夸了又夸,一边捡雕胡,一边询问,算是又学会一招新技能。
原来这“草籽”名叫雕胡,是什么野菰结的籽。这野菰应是水生植物,虎妞说在河边、浅水洼子、泥沼地里都见过,大孤山西南边的浅水沟湿地里有很多,村里人不太忙时都会去采,是一种很好吃的粮食。
不过这东西不太容易存放,且村里过的下去的人家也不想把可能是穷苦人家的救命口粮给采绝了,除了换换口味并不常去,所以那一大片野菰就成了约定成俗的难民救济粮。
苟超心说这地方的人还挺有素质,不像他原来那村子,上山采菜的比山菜都多,榛子还没等熟透就给全撸光了。
和几人收拾一番,又把预留的黄米粥给孩子吃完后,苟超一看耽搁了太长时间,忙抄起镰刀往里正家跑去。
原本想烧完荒再回去借锯,还能顺便看看二蛋,怕他找自己,没想到虎妞看孩子有一套,俩小子在人家跟前比自己面前老实,索性也就不走冤枉路了,毕竟连烧荒再锯木头天黑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