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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你能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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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思兰首先冲了个澡,然后把衣服全部换掉,扔进洗衣机,因为她有个毛病,从来不将上坟回来的脏衣服留到第二天才洗。
不大工夫,小飞和小云手牵着手跑回了家,思兰还纳闷儿呢!“宝贝儿,咋这么早?”
小云啾着小嘴儿埋怨妈妈:“都过去半小时了耶!明艳的爸爸要我们上他的车说是把我们送回来,我们没有上······”
明艳就是明宇轩的小女儿。这家伙特能生养,俩儿一女,并且后面那俩还是龙凤胎。思兰忍不住问:“他家买车了?红旗还是奔驰?”
小云忙说:“什么都不是,他家刚刚买的电动三轮车。妈妈,我们家也买一辆吧!那样我和哥哥就都能够坐着车去上学了。”
“行,没问题,等你们爸爸拿钱回来立刻让他跟你们去买。”对于孩子的要求,思兰从来不驳斥,永远会给他们一个欢心,一份美好的希望,而至于成不成那就是沈涛的事了。她自己是无能为力的,没办法,谁让她有孩子拖绊着呢!他们家老的不早说了吗?——“谁生的谁养······”她是指望不上任何人的。“有就当没有好了。”她常常这样自我安慰。但有时候她也会笑自己自欺欺人。
不过,小云高兴的不得了:“哦,我们家也要买电动三轮喽!”她蹦着跳着喊着叫着,活像一头自由的小鹿。
思兰把衣服投出来端起脸盆向外走去,此时她却在想怎样可以挣到一些零花钱,以便能够填补从乡邻手里借来的那几百块钱。
那些钱都是几个家庭没有固定收入的邻居借给她的。一般富人的钱不好借,她也难以开口。她欠陈慧最多。
陈慧就是施雨的妈妈。这个女人勤俭耐劳,虽然很少得到丈夫的接济,却也能凭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挣得孩子的学费,并将自己的三口之家维持下去。
“小飞,在家好好陪妹妹玩,妈妈出去一趟。”思兰晾好衣服就想到街上转转,顺便打听一下哪儿有活干。
小飞抬起小脑袋问:“妈妈去哪儿?我和妹妹在家写作业。”
思兰答:“去施雨家······”正说着,施雨的妈妈推门进来了,“思兰,刚才我来过你家,你还上着门呢!”
思兰不好意思的一笑:“从坟上回来冲了个澡。”
“小飞好些了吗?”
“已经能够上学去了。慧姐,你的钱······”她以为陈慧是来要钱的。当初她曾许诺人家只花一个月,可惜这都过去四十几天了她竟没能还上一分,心里很是不安。
陈慧不禁笑了:“谁家的钱那么便意呀?思兰,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催钱的。”
“那你······”
“我是来看小飞好了没有。你不是要我帮你找点活干吗?村北的工程可能后天就要开工了,但有一些砖卸的实在不是地方,准备先雇几个人挪挪。”
“给钱吗?”小飞在窗边忍不住探出小脑袋来问。
陈慧笑着逗他:“不给钱。”
“那不去。”小飞立马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也不知听谁说的,反正他就一个理儿:“这年月哪有白伺候人的主儿?傻啊?”
思兰和陈慧都笑掉了眼泪。陈慧还夸呢!“你这儿子呀!鬼灵精。”
思兰也说:“没办法,我们家养了个钱迷。”
小飞却在里面嚷道:“但我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思兰干脆不搭理他,扭回头去问陈慧:“明天你去不去?”
陈慧断然表示:“去,搬一块砖一分钱,一天下来也能挣他百八十,总比瞪着眼珠子绣手绢儿强。”
思兰也觉得在理:“那你明早喊我一声,我们一块儿去。”
“行,我先去挂个名,记得早点吃饭,趁早凉快,有劲儿。”
“恩!”思兰点点头,送她到大门口。
次日,天还没亮她就起来准备早饭了。与人共事,她习惯了等别人,而不是让人家等自己。
稍后儿子和女儿也起来了,一听说妈妈要去挣钱,他俩都配合:“妈妈,打今儿起你不用送妹妹了,我们可以一起走。”小飞边洗着脸边说。
她这儿子就这点好,跟钱有缘,一听到钱准变得比啥时候都懂事。
思兰微笑着说:“不嫌妹妹累赘啦?你不说妹妹走路像蚂蚁吗?”
小飞不好意思的一吐舌头:“嘿,今夕不同啦!老师说‘替母分忧乃儿之本份’。”
思兰不由盯紧儿子:“呵,孔夫子也粉墨登场了。宝贝儿,咱没搞穿越吧?”
“没有,俺们老师不姓孔。”
“那他肯定姓孟。”
小飞嘿嘿一笑:“妈妈聪明,俺们老师姓梦名丘自古文······”
思兰知道她这儿子爱瞎掰,有一个针就能拽出无穷的线来,“那号儿呢?”她忍不住问。
小飞随口就答:“胡萝卜头儿······”
思兰笑弯了腰。不过人家真有这么一位老师,头大个小,身子单薄,但,是个女的,不是男的。“好了,好了,不听你瞎掰了,再掰说不准又要掰到哪个世纪去了。”
小飞调皮的做个鬼脸儿:“嘿嘿,下回睁着眼掰,三叶虫世纪见。”说完向外跑去。
吃了饭仍有时间收拾一下房间。俩孩子虽然都听话,但毕竟还是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是干净,晚上折飞机弄得到处是纸屑。
沈云看思兰忙得不可开交,赶紧过来帮忙,但她就是不明白:“妈妈,你天天收拾干嘛?呆会儿还是要脏的。”
思兰直了直腰,笑着问女儿:“宝贝儿,今早已经吃过饭了,中午还吃吗?”
沈云忙答:“吃啊!不吃会饿的。”
思兰又问:“那今天洗了脸,明天洗不洗?”
沈云嘟着小嘴儿说:“洗啊,不洗就成鬼脸儿了,小伙伴们会笑话的。”
思兰:“笑话什么?”
沈云:“懒呗!”
思兰笑了:“这不就对了,屋子本是人占的地方,如果天天让它脏着,岂不就成羊圈了?”
“哦,我明白了。”小云茅塞顿开,赶紧招呼院子里的小飞:“哥,快来帮妈妈收拾房间了,要不然以后只准你吃青草。”
小飞才不理她呢,讨厌做的事干脆装聋作哑。
小云嘟着嘴于是就告他的状:“妈妈,哥哥又装傻呢!”
思兰不紧不慢说:“哥哥的伤刚好,就不要难为他了,保证以后不会装傻。”
陈慧来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搞定,思兰正在换衣服,小飞背着书包在院子里喊:“妈妈,我和妹妹先走了。”
思兰忙追出来说:“等等,我们一块儿走。”
幸好顺路,也就省了送他们。
俩人虽然都推着车子,但思兰还是坚持走了这段路,因为儿子的伤刚好,时间还短,她不放心任何大点的震动。平时有兄妹俩结伴同行,她连女儿也很少送的。一来俩孩子较听话,不会在路上贪玩;二来她也确实有难言之隐——她不想看到姜月那张脸。
姜月,那个女人在思兰面前总是故意炫耀自己,思兰最讨厌她的自以为是。她嫁了明宇轩又怎样?那不就是一张画皮吗?对于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与守着一座孤坟有什么两样儿?
送俩孩子到学校门口,思兰向他们挥挥手,说一声:“宝贝儿,再见!”然后骑起车子和陈慧一起去工地上班了。
八月初的天气潮湿、沉闷。工地上只有几个人在劳动。工长微笑的走过来说:“呵,又来俩女将。”但他不认识思兰,便问一旁的陈慧:“慧儿姐,这位小姑娘是谁?”
陈慧禁不住笑了。思兰瘦瘦的,穿一身浅蓝色牛仔,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挽起,用发夹别了个心形。她那很少暴晒在太阳底下的脸苍白、清秀,一时真难叫人看出她的年龄。
“怎么,林老板还看人干活吗?”
林子贤也笑了:“不,不,我只是很好奇、很好奇。”
陈慧说:“她是我表妹。休假回来,体验生活。”
“哦。”林子贤又盯了思兰一眼,便不说什么了。
不过,思兰却认识他——林子亨的哥哥,当年曾退到自己班里仅念了半个月便被迫休学的中学同学。此时她只是憋不住想笑:“慧儿姐,你为什么骗他?”趁着林子贤到活动房接电话的机会,思兰小声地问。
陈慧突然收敛了笑容,竟咬着牙说:“傻丫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讨厌他们那种德行。”
思兰很理解陈慧的心情,也许被男人伤透了心的女人都这样吧!已经条件反射了。
稍后,林子贤过来,为她们安排了活干。搬砖,看似简单,却不轻松,尤其对思兰来说是体力与心力的双面较量,唯有坚持才能胜任。
“思兰,你能行吗?”陈慧有点担心她。
思兰一笑:“慧姐能行我就能行。”
陈慧不禁也笑了:“你哪能跟我比呀?这种累活我做惯了。”
思兰说:“谁都有开始,我相信我也会做习惯的。”为了生存她已别无选择。她虽然看似瘦弱,但她深信自己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一定能够支撑自己战胜一切困难。
不大工夫又来了好几个人,其中最令思兰不敢相信的是明宇轩也来了。每人一垛砖,而他偏偏选在了思兰旁边。
陈慧和明宇轩的姐姐最要好,趁着喘口气的机会忍不住凑过去问:“哎,宇轩,你怎么也来了?”
明宇轩边轻松的搬着砖边说:“怎么慧姐,同您干活还分男女吗?”
有人就说了:“但是挣钱不分男女,人家小轩子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明宇轩却将眸光投向了思兰,他很好奇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有一万个不敢相信凭着她那林妹妹一样弱不经风的体质怎么能干下这种又脏又累的粗活。
不过,思兰却不敢看他,周围那么多双眼睛,她怕引起人们的猜疑。十几年前他对自己的爱恋是尽人皆知的,十几年后人们不可能会完全淡忘。
她低垂着头,只管干自己的活。
确实,人多的地方闲舌就多,尤其那些上点岁数的女人,说起话来脸皮都不要。
——“哎,听说许梅死后身上有烂肉的臭味······”
——“还是下面,她家的人都没敢给她换衣服。”
——“肯定是找男人找的,被传染了性病。”
——“要不好好的一个人干嘛选择自杀呀!”
突然,有人就问思兰:“喂,那个沈涛他媳妇,你好像跟许梅挺合适的吧?”思兰猜到她们下面将说什么,便用一句话堵了回去:“朋友贵在知心,我知道她的心是纯洁的。”
没想到那几个老女人却笑起来,有个外号“紫牡丹”的甚至啧了啧舌,说什么:“这文化人儿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儿的还真好听!小妮子,听说你当年仅差两分没能考上大学是真的吗?”
思兰淡然一笑,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捡好听的说:“所以我们才有缘在此相聚呀!”
紫牡丹还问:“怎么,你不遗憾吗?”
思兰:“遗憾什么?生活的路有千万万条,知足者常乐,长乐者长寿,我们无论做什么不都是为了养活这颗生命吗?”
紫牡丹听罢,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很佩服你呀!因为很少有人会像你这么坚强、勇敢。我比你大几岁,当年也是因两分之差没能跨进大学的校门,我却差点选择跳楼······”
思兰都听呆了,但她最想问的一句就是:“你比我才大几岁耶,那你干嘛喊我小妮子?”
明宇轩在一旁插嘴说:“这还用问,她的心比你老呗!”
陈慧就说了:“你别听他们的,她在骗你,她连小学都没念完,上哪儿去考大学呀?我们当年一个班,我还不清楚她的底细······”
紫牡丹无可奈何地叹道:“我这不是在安慰这小妮子嘛!说实话,我认为她是真好!”
她的同伴便说了:“真的假不了,好就谈谈呗!别整天一个口味儿——嗯哼,烦死人家了。”
大伙儿都笑起来。
紫牡丹立马瞪起眼珠子喝道:“哎,哎,说谁呢?没长眼睛哪?这儿还有个异类呢!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明宇轩忙说:“反正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紫牡丹气不打一处来:“那我就告诉你吧!同性恋。”她这种人数二百五的,说话没底线,谁都知道。但思兰受不了了,脸红得像两团火。
陈慧突然插上一句:“我有个笑话,大伙儿想不想听?”
“想听。”大伙儿齐声高呼。
陈慧立马盯向紫牡丹,笑话未讲,自己先倒笑了起来:“话说这天有人对我讲她的好朋友丹姐两口子一气吃了四百九十九个鸡蛋,我有点不大相信,便傻乎乎跑去证实,你们猜丹姐咋说?‘对啊!没错!可惜坏掉了一个,如若不然我们肯定能吃掉它五百个呢!’”
“二五零?”紫牡丹环视大伙儿,接着绷起脸来:“就是说我们一对二百五啦?好啊!陈慧,乌鸦也会学舌了······我也有一个笑话要讲······”
大伙儿:“洗耳恭听。”
紫牡丹还清了清嗓,然后娓娓道来:“话说乌鸦笑话猪黑,猪高抬屁屁,突然来了一声男高音——嘟——‘哦,宝贝儿,难道说的会比唱的好听?’”
大伙儿憋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陈慧也笑了:“合着我一句话还赶不上你一个屁冲。”
大伙儿就说了:“这么说,丹姐是猪了?”
陈慧忙说:“她自己说的,那还有假。她老公是男高音,那他就是女高音啦!”
大伙笑得更起劲儿了。
不过,逗逗笑笑的也就忘了累,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钟了,林子贤信步走来不无奇怪地问:“怎么,我的姑奶奶们,咱们是不是连中饭都免啦?”
思兰忽的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赶紧骑起车子向回冲去。那几个老女人没人崔饭,所以都不急着回家。
稍后,明宇轩从后面赶上来,叫道:“思兰,下午别忘了戴手套,否则你的手会没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