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泪·星》布桐

1、徐航出世

　　天依然是那么蔚蓝，你如果抬头仰望天空，根本就无法发现一粒尘埃，看到的只是白色的云朵乘着风在找寻夜晚迷路的星星。悬崖边，生长着几许嫩绿的野草在随风摇曳，野草虽然辛苦顽强的活着，但对于失去亲人张冉的徐航来说却没有灵魂，而徐航感受更多的是对单单一株并没有招惹他的野草的一种畏惧。
　　徐航站在悬崖边，回想着过去的种种。
　　在一九八七年，昆仑庄和一些村庄一样，仍然被贫困的“雾霾”笼罩着，并不能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虽然，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实施，但农村农民的潜意识中仍然根深蒂固着重男轻女的思想，而张志刚就是此类人群中的一员。
　　徐航的家在村里也算是黑户了，因为徐航的父亲张志刚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大的叫张冉，小的叫张琪，但唯独没有儿子。然而，张志刚为了能使祖宗的香火得以延续，才与他的虚弱的妻子小凤商量着要第三胎。
　　这一天，是姗姗来迟的夏，而又几近傍晚。一个接生婆辛苦的在床边照料并指挥着小凤让她使出全身的气力顺利生产，小凤在嚎叫着，就是一个锤子从半空中落在地上，你也不会听到锤子撞击土地的声音。小凤突然颤微微的说道：“大妈，我……快……不行了，你快……救救我！！”接生婆见状：“小凤，深呼吸，再加把劲。你能行的！”张志刚听到妻子拼命地嚎叫着，似乎感受到小凤的灵魂欲脱离□□，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烈火中煎熬，露出愧疚的神色，但还是鼓足一万分的勇气，隔着分离这个房间的一块帷幔对妻子说道：“凤，我已经找算命先生算过，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凤，你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张家的香火，你再加把劲。好不好？”小凤是爱张志刚的，愿意为张志刚付出一切，更不要说生男孩以接香火了。对于小凤来说，无论什么都依张志刚。或许，在潜移默化中，小凤感受到张志刚的那种求子心切的心情，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把徐航生了下来。
　　接生婆接过孩子，喜出望外，大声地喊着：“恭喜，恭喜，是个男孩！”张志刚听后，别提有多高兴了，而他心里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他马上开始想道：“算命先生算的可真准！嗯，男孩，该起什么名字好呢？叫‘小龙’，不好！太通俗。那叫‘天儿’，嗯，‘天儿’，这个名字不错：他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哈哈。”
　　此时，接生婆看到张志刚得意洋洋并没有去好好照料小凤，很是气愤，她回头看看小凤，发现小凤眼睛紧闭，好像没有生过孩子之后的那种气喘吁吁的感觉，相反，接生婆看到的小凤更多的是一种平和，而被子在那一刻似乎静止了。接生婆看到小凤的状况不正常，先走上前去把小徐航放在小凤旁边，然后着急地喊小凤，但小凤一点反应都没有，紧接着接生婆又把手指放在小凤的鼻子前，大声叫道：“张志刚，不好了，快来看，小凤不行了！”张志刚正沉浸在喜得贵子的世界里，根本就没听清接生婆说的话，等缓过神来，他一下子被震惊住了，然后忙扑到小凤睡的床边，用手指试探着小凤的呼吸，明白之后，摇着小凤，哭着喊道：“凤儿，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凤儿，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儿子，他多可爱，他的鼻子多像你，你快睁开眼看看！凤！！！”
　　无论张志刚怎么叫嚷，都已经无力回天。张志刚的二女儿张琪也趴在妈妈的身边，哭叫着“妈妈，妈妈……”
　　此时正在烧水的张冉听到哭声后来不及顾及锅洞里正在燃烧的木材便急匆匆的的跑进卧室，和着他们的哭声，连成一片。
　　十分钟过去了，锅洞里正在燃烧的木材兴奋地掉在了地上，与干燥的木材形成一个整体迸发出可怕的火势。火越烧越猛，如果静下心来，你会感受到木材发出的吱吱声，而这可恶的火似乎嫌弃小小的火种不足以壮大自己的声势，更不足以掩盖星空下坐落在贫困地区发出的少许的哭泣声。哭声，火发出的咆哮声，在此刻像一对恋人你唱我和，演绎着属于自己的剧本，但又有谁真正懂得这个悲剧的起因？风，刮起来了；哭声，依旧灿烂；而对于火声，又有谁能够阻止它的猖狂，它的不可一世？然而，星空下的这个小屋像一只待宰羔羊，没有人会同情它的简陋，更没有人知道火势此时蔓延到厢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悲伤的张志刚哭的已经没有了泪水，但似乎又明白了许多。他轻轻的抚摸着小凤的头发，然后亲吻着她的额头，握紧她的手，哭道：“凤儿，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一心只求有个儿子，而忽视了你的身体，我真的是一个畜牲，王八蛋！我怎么——怎么就没顾及到你的身体？哎！凤儿，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儿子就随你姓，姓徐，单名一个‘航’字，希望他长大后能像一架飞机一样一飞冲天，有出息。这样的话，当他飞翔的时候，你在天堂也能听到他的声音不是？”
　　张志刚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回过头来准备让大女儿张冉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但在张志刚眼中看到的却是肆虐的大火堵住了门口，他的心中极度恐惧，像着了魔似的，大叫道：“不好！火！！！”接生婆听到后，顺着张志刚的眼光看过去，明白后，两脚跺地，然后用手捶打着张志刚的胸脯，哭叫道：“我的天呀！今天来你家可算是倒霉了。你是个男子汉，赶快把我背出去。我不收你钱财了。快啊！赶紧救我，救我啊！”
　　张志刚似乎没有在乎接生婆说的话，二话没说，本能似的就把屋内盆里的水泼洒在一个被子上，然后背起接生婆，裹着被子就从屋里往外冲。接生婆安全之后，大声的喊道：“失火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啊……”。听到哭喊声的村民急忙从自家赶来。
　　接着，张志刚又分别把小凤、张冉和在张琪背了出去。
　　村民们见到火势越来越猛，急忙劝阻张志刚不要再进屋救人，而张志刚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完全忘记了院子里的人的一举一动以及魔鬼般的凶火，一心想争取时间往屋里冲。但却没有一个村民敢往屋子里救人。此时的院子挤满了许多所谓有良知的人，村民们似乎拧成了一股绳全力抢救被大火吞噬的小屋。当张志刚抱着徐航从屋里往外冲的时候，突然，一根烧焦断了的木头正砸向张志刚，村民们见状急忙歇斯底里地喊道：“张志刚，小心！”而等到张志刚准备回头看那根烧焦断了的木头时，木头已经砸在了他的身上，他在即将扑倒在地的一刹那，本能的托住了徐航，然后快速地往外一推，把徐航送了出去。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小张冉奋力向前一扑竟接住了徐航，而随后传来孩子的哭啼声。善良的村民大声哭喊道：“张志刚！张志刚！！！”而张志刚的弟弟张志强从张冉手中接过徐航并把他抱在怀里，嘴里念叨道：“哦，哦，乖，孩子不哭，不哭。”孩子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静了。然而，张志刚却被大火所掩埋。
　　此时的夜已经是深夜，而人却不是当时的“人”。村民们在奋斗几个小时安顿好张志刚一家之后，所有的人都是筋疲力尽，但一向安静祥和的院子却也传来了村民们的议论——有关善后的事情。村中德高望重的张大伯似乎听到了村民的窃窃私语，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小凤平时对人不错，很温和，并不在意吃亏。每当她种的菜园里的蔬菜成熟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先让村民们尝尝鲜。而张志刚平时虽然不怎么理人，但到了关键时候，他总能帮得上忙，你看，张志明家里很穷，又无子嗣，死后，是张志刚张罗着为他送葬的。虽然是小恩小惠，但却能反映出他们一家的善心。我看，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就由我们昆仑庄村民轮流抚养，大家有什么看法？”
　　脸上长着一颗黑痣，被称为“鱼美人”的刘大姐拉着很长的语气说道：“要抚养，你抚养，反正我家很穷，我也需要赚钱养活自己，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财去让他们吃‘商品粮’，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抚养他们。咦，我可不管，谁爱管谁管！”
　　村里很富有、唯一姓何的何大嘴底气十足的说道：“张志刚又没有为我家人或亲戚送葬，我干嘛管他家里的事情，这几个孩子就是多余的！小徐航一生下来，他的父母就死了，他就是扫把星！我如果沾了晦气，做生意亏本了怎么办？你承担的起吗？”
　　这时，和张志刚很要好的朋友张才坐不住了，大声指责道：“这几个孩子怎么就成了多余的了？刘大姐，我问你，你守寡这么多年，亲戚朋友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而帮助你收割麦子并把麦子拉回家的是你哪个亲戚？哪个朋友？不还是张志刚和小凤为你一忙就忙到深夜的！何大嘴，对，是没错，小徐航一出生，他的父母就走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扫把星。如果说在我们村有扫把星，那姓何的来到我们村之后，田地大旱，颗粒无收，我们大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说扫把星是哪一个贵人？如今，张志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仅没有主动帮助这几个孩子渡过难关，反而去指责一个弱小无助的婴儿！你不觉得你的做法很卑鄙无耻吗？你是全村最富的，如果你能把修庙的钱全部用于帮助别人身上，即使做生意亏了本，你难道还害怕没有人帮助你吗？”
　　“你和张志刚这么要好，你怎么不去抚养他的孩子？”刘大姐说道。
　　“我——我，哎，我虽然和张志刚很要好，但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要是知道我抚养外人家的孩子，肯定会把我骂死。这——这可不行。”
　　“咦，这不是一样的吗？”忽然，人群中的一个小孩子笑道。
　　而此时，月亮高高挂着，微风轻轻吹过，似乎想吹走村民的疲惫，却不是十分的气力。院子里的村民一片寂静，蟋蟀在窃窃私语，但它们的声音很是杂乱无章，好像也想参与善良的人们的争吵中，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点的空间。
　　一向寡言少语的徐航的叔叔张志强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说道：“我来抚养这三个孩子。”
　　随后，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张志强的身上。那些利欲熏心之人在此时此刻似乎想看穿张志强的身体里到底深藏着什么心：一个单身汉，穷的揭不开锅，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怎么有能力来抚养他们？但同时有些村民又是高兴的，因为张志强的话将张大伯的用心埋了葬。
　　张志强接着说道：“我是这几个孩子的亲叔叔，我很感谢你们不辞辛劳的救火，也很对不住大伙因为救火这件事情耽误了你们正常的休息。我想，你们推诿，是因为你们想让这几个可怜的孩子最终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能够快乐的度过每一天。而我既然想抚养他们，我一定会改变以前的我，我会辛勤劳作，更会像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照顾他们。请你们相信我，只要我有一口饭吃，我绝不会让这几个孩子饿着肚子。请你们相信我！”
　　张大伯看到村民们左搪右塞，又看张志强如此诚恳，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就这样，这几个孩子就跟随他们的叔叔生活了。
　　此时的夜很是凄冷，一颗星星无力地眨着眼睛望着这个不起眼的村子，显得很虚弱却也很无助。而在其它星星的密切包围下，这颗星星的光亮就好像被其他耀眼的星星所淹没。或许，这颗星星饱经世间百态却志向高远，一心寻找一个能在阴雨天照耀夜空的光苗。可是，它却在此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