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38、回府

　　见到娄昭君的时候，李祖娥仍然六神无主，就像初初拜见公婆的新妇。
　　“拜见家家。”李祖娥同高洋一起跪倒行礼。

　　“起来吧。”娄昭君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倦怠。

　　李祖娥抬头看过去，斜倚在榻上的娄昭君眼睛微睁着，毫无神采，面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想必是因为高欢和高澄的相继离世，才把她折磨成了今日这般的光景。

　　“家家。”高洋站起来，半跪着到了娄昭君的身边，声音低低但是沉稳地道，“就是天塌了下来，阿进也会为您顶住。”
　　李祖娥轻轻看了一眼高洋，他一向面无表情的面容现在是明显的诚恳。

　　“阿进。”娄昭君看着高洋，泫然欲泣，“你这个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家家知道你是最心疼家家的。”

　　“家家生了阿进，养了阿进，阿进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家家的。”高洋眼眶里充盈着泪光，他把头埋在娄昭君的膝上，“家家不要过于伤心，万万保重身体。”

　　娄昭君沉默了一会儿。
　　高洋看了李祖娥一眼。
　　李祖娥从地上起身，把高殷和高绍德拉来：“殷儿，绍德，来拜见祖亲。”
　　两个孩子听了母亲的话，奶声奶气地道：“拜见祖亲。”
　　“哎呦。”娄昭君的眼睛中瞬间有了神采。
　　高殷上前去，亲了一口娄昭君，笑嘻嘻地道：“祖亲，我是高殷儿。”
　　“祖亲，我是高绍德。”高绍德不堪落后。
　　娄昭君抱住他们，温和地道：“这是殷儿，哦，这是绍德，都长这么大了，让祖亲好好看看你们……”
　　娄昭君又问道：“从邺城一路赶回来，累了吧？”
　　“不累！”高殷连忙回道。
　　“不累！”高绍德也道，他还是小小的孩子，也许还不知“累不累”是什么意思，也学着兄长说话。
　　这一下子把娄昭君逗笑了。
　　娄昭君向着李祖娥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好，累了吧？”
　　李祖娥垂着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有一点累。”

　　“女人不比男人，你们俩回去歇息吧。”娄昭君沉吟了一会儿道，“后天阿进成婚，还有你们累的。”

　　“多谢家家。”高洋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
　　李祖娥去抱高绍德，娄昭君说道：“他们和我住在一起，就不回去了。你们就回去吧！”

　　“阿娥，你走那么慢干什么？”辞别了娄昭君之后，李祖娥和高洋回太原公府，高洋在前面走着，李祖娥慢慢地跟在后面。

　　“我走不快！”李祖娥横了他一眼。
　　“阿娥，走快点！”

　　“我才不走快，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李祖娥鼓着嘴巴，像一枚煮熟了的热包子。
　　高洋突然跑过来，横在她的面前。
　　他像一座山。
　　一根柱子。
　　李祖娥停下来，却不敢看高洋。东柏堂之变之后，他们之间似乎行成了一种奇怪的隔膜，她心里隐约觉得他是怎么样认定她的，可是，她又不能再和他亲密，但是，无论怎么说，这层隔膜是不可能被戳破了。三个月来，似乎就是这样过去的，他没有一夜再进过她的房门，但是也没有容许有任何人对她不尊敬。

　　相敬如宾，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怎么了？”他问。

　　李祖娥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三个月了，高洋从一个痴傻的青年，变得睿智而成熟。
　　“没什么。”李祖娥微笑道，“好久没回家了，有点想家了。”

　　“那你怎么不走快些？”他问她。

　　李祖娥想不出怎么回答，就直着脖子，说道：“我不高兴！”

　　“不高兴？”他看了她良久，“你高兴我娶表妹吗？”

　　“当然不高……”李祖娥眼波流转，想了想，“当然高兴！”
　　高洋笑了笑：“你高兴就好。”
　　李祖娥却在心底里微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还想让我不高兴什么？我什么不高兴的都成了高兴的了……”
　　“啊！”她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一下子觉得身子浮了上去。她没有掉进河水中，况且掉进河水中，她自会泅水，她实际上是被人抱起来的。
　　高洋把她抱了起来，一路走进大门，他阻止了仆人上前，只是抱着她在府中慢慢地溜达。这是他们三个月以来，第一次亲密的举动。
　　李祖娥无法招架，她对这人没办法，她只是心头一乱，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一片空白，仿佛掉进了另一个世界里，另一个她去了就再也不想回现实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