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樱花王国（四） ...
-
打完喷嚏，由罗一边用手指搓了搓鼻翼一边将柴火扔进壁炉里，用铁钳拨弄了一下柴火堆让燃烧处能充分接触到空气。
只不过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喷嚏，但由罗没由来地觉得背后有什么深意。身为资深烧烧果实能力者不存在受凉感冒的问题，在这个喷嚏打出来之前鼻腔里也没有因飘进异物而发痒，毫无征兆的一个喷嚏总感觉怪怪的。
“是有谁在谈论我吗？”由罗摸着发热的耳朵自言自语，因为直觉敏锐的关系，她应该算对他人的议论十分敏感的人。素不相识的人谈论自己倒没什么，反之认识的人在谈论的话就会有感觉，越熟识感觉越强烈。
这种敏锐度是开挂级的，到这种程度提供的已经不全是好处了。所幸百分百准确的外挂直觉运转还是有一个有效作用范围的，不然迟早由罗先被敏感的自己烦死。
莫非是娜美桑正在思考怎么惩罚我……由罗用拇指蹭着发烫的耳朵惶恐地猜测，万一是因为这个那可就完蛋啦，娜美真的想罚的话……为了减轻刑罚，她该趁早想个办法弄到一笔巨款才行。
不过应该不是因为娜美桑——离船出走的少女转眼又淡定了下来。仍是因为作弊的直觉，她并未感到任何危机感，就不会有大问题。
——是的，她把监护人航海士小姐教育孩子的惩罚视作高级危机。
对于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事，直觉能猜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极限了。多尔顿一边与人们讨论如何回应政府一边担忧草帽一伙的海贼少女会不会捣乱，位于五千米海拔山顶之上的由罗不会知道。
……
负责为神威检查的医生，不愧是先进医疗大国中数一数二的顶尖医生，不过第二天晚上，这群难得得到一个研究体（？）的医生们就热情高涨地找出了神威身体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在第三天的正午，推导出导致不妥之处的猜疑原因。
研究室隔壁房间里，一位中年医生拿着厚厚一沓纸走进来，对一直等待在这里的由罗进行说明。
由罗观察着中年医生脸上明显的不耐烦之色，小心地问：“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这个中年人默了几秒，稍稍提振精神换了个好一点儿的表情，解释道，“不关你的事，抽签输了被赶过来让我不大高兴罢了。”
眼下由罗姑且算病患家属，而且显然她才是和那个体质超常的少年同一水准的人，检查出现进展自然要跟由罗说明，也看看知晓病人原来身体状况的她能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负责和由罗说明的人是不可或缺的，但显然谁都不想停下手头的事从研究室出来，最后只能抽签看运气。中年医生心情不好和由罗无关，只是因为被扔出了研究室而不高兴。
“哦。”由罗乖巧地点点头，看得出大家都赶时间，索性直觉全开迅速理解了医生言简意赅的解释，然后立即进入正题。
“这些是病人身体的实时观测数据。”医生直接把一大沓资料一分为二，上面一半递给由罗示意她看。
好在由罗虽说主业是海贼，然而因为混杂了自家船上每个人的部分特征，很多事她都零星懂一些。其中因为实用，乔巴的医学知识她听得更多一些，也帮乔巴整理过大家的体检报告单。这种全面观测的数据虽然比日常体检内容复杂得多，大体格式倒是相同的。
由罗用小臂托着资料，捏住纸页边缘哗啦啦翻过，走马观花之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医生，目露迟疑。
“数据变化很细微，你看不出很正常。他的体能相当惊人，厉害到普通人锻炼一辈子也达不到的程度，都差点超出观测仪器的测量范围。”
中年医生将资料拿回去，点出其中几页放在桌面上，指出其中的几处不同。
“这是第一天的数据，这是第一天深夜，第二天凌晨，第二天中午……”
一页一页指过来，不用说明，由罗已经知道了数据代表的意义。
“在衰弱。”
女海贼不自觉眉头紧皱。
“没错。”中年医生颔首，补充道，“而且衰弱得非常厉害。”
“体能以大约1%的速度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减弱，逐渐从大环境深入到各个器官，随时间推移，这个概率还在不断上升。照这个趋势，虽说数年内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差不多再过一个月他的身体素质就会落到普通人水准，之后衰弱速度或许会略微减慢，只是——”
医生抬起戴着无菌手套的手伸出三根手指，“不超出三个月，就会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
由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知道神威的身体出了状况，也感觉到应该是很严重的病症，却还是没料到竟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你似乎有所疑虑，等到之后再说。”中年医生将剩下半沓资料递给由罗，而这一半资料和常规的检查报告相差很大，由罗实在是看不懂，“这是血样的详细分析报告，因为他的身体和普通人相差太多，我们只能靠收集病人本身的变化数据进行分析。”
“我们进行了几种可能性较高的猜测和实验，排除了所有外部因素。”
“什么意思？”由罗心中已有猜测，只为求证而问出这一句。
“病症的来源在于病人自身。”中年医生说道，“并不存在外来细菌或病毒感染，那就只可能是内部细胞病变。”
“癌症？”这是由罗的第一反应，满脸写着真见鬼——什么玩意儿这是韩剧吗？！
所幸中年医生否定了，“和癌的情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并非癌变的细胞取代健康细胞使器官失去功能，而是各处细胞本身加快衰弱。”
由罗莫名松了口气。真的混进癌症来，这片场画风就不太对了啊！
“轮到你说了，由罗小姐。”中年医生提醒道，“你似乎对其衰弱症状本身并不感到意外，却对速度惊讶？”
“是的。”由罗神色复杂地点头道，“您说细胞病变是推测原因？那么，很可能这个病是遗传性的。只是据我所知，这种病衰弱的速度不应该这么快。”
由罗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我曾经在他母亲身上见过相似的症状，情况还没有他这么危险。”
※ ※ ※ ※ ※
天空被乌云遮蔽，落下的不知是雨还是雪。从眼前坠落下去的是绵延细长的雨丝，耳边却听不到雨水击落地面的响声，落地无声的不应该是雨，而是雪才对。
不过，不论是雨是雪，都足以掩盖掉这座城市中的一些东西。
雨可以冲刷，而雪则是掩埋。
这是梦境，回忆中的画面透过梦境重现。然而过于疲倦的大脑无法令他清楚意识到这是梦境，似乎有一股力量阻止他意识到现实中的真相，从而自梦中醒来。
……
夜兔的故乡在一个叫做烙阳的地方，终年大雨，却始终没能淹没这一片废墟。
一片在战争中被毁灭而留下的废墟。
在这废墟之上，夜兔逐渐重建了故乡，再度建立起的城市不单单是夜兔一族的功劳，这片废墟吸引了无数在其他地方过不下去的人，与人数极少的夜兔混居在一起，勉强构建起社会。
不，果然还是不能说“功劳”吧。
这样建起来的社会只不过是一块幕布，所有的黑暗都掩盖在下面，苟延残喘着。没有什么善人，即便是在废墟当中，争斗依然不肯停歇，每天都有人流光了血死去。
夜兔是好战而善战的一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成长反而是再合适不过的。
——神威最初以为，父母的想法与自己是一样的。
然而却并非如此。
那个很少回家不见人影的父亲姑且不提，从神威记事开始，每一次在外面打完架回到家，母亲就会一边为他上药包扎，一边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神威还很年幼的时候并未细想，既然母亲担忧那就不打架了呗，虽说很多情况下会不会打起来不是神威说了算的。那个年纪神威还未暴露出好斗的本性，只是单纯因为家门外混乱的状况而不得不偶尔打上一场，有的时候还因为打不过落荒而逃。
后来神威有了妹妹。
比他年幼四岁，和他一样长得像母亲的小不点妹妹。
生了女儿后母亲原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开始越发差劲起来，一日中大部分时间要躺在床上度过。于是年幼的神威只能挑起大梁，代替母亲打理家事、照顾妹妹。
渐渐懂事，对事情想得多了，神威面对母亲担忧的目光便开始觉得浑身难受。可是为了撑起总是没有父亲在家的这个家庭，神威又必须到外面的世界去面对纷争永不休止的阴暗街道，最后神威学会了藏起伤口，露出笑容让母亲放心。
母亲看到我受伤才会担心——当时神威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藏伤口的本事越来越好，忍耐力愈来愈强，永远以笑容回应母亲不让她担忧操心。
……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搞错了。
神威觉得母亲大概是性格不像夜兔，不喜欢看到争斗和血腥，同时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卷入其中。然而当神威从师父那里得知母亲过去的事迹后，他才慢了不知道多少拍察觉到自己误解都误到几百光年外去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将夜兔天性发挥到极致，骁勇善战的凶残人士，人送外号“夜兔女王”。
神威一直被母亲柔弱多病的表现所迷惑，这么多年都没意识到母亲的真面目。但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真相，并且很高兴自己更像母亲，而不是那个没用的秃子（父亲）。
那么为什么母亲要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呢？——这一疑问本来应该顺势产生的，如果神威稍微多想了一点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那时神威已经离家出走，热衷于挑战强者和加强自身，过去照顾家庭的善良自我被抛弃，并不会分出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一些在他看来不重要的问题。
……
……
事到如今，他好像终于隐约明白了母亲担忧的真谛。
然后，也终于想起了还很年幼的时候，母亲坐在床上，将他和懵懵懂懂的妹妹抱在怀里说的话。
【“我不干涉你们的未来，是否顺从于夜兔本能，你们就自己决定吧。”】
主张放养教育的母亲面带原版微笑，对兄妹二人说道。
【“只是假如不想死的时候一副窝囊的样子，就最好不要乱来过头了，免得到时候像我一样。”】
【“毕竟我可说不准你们将来能不能遇到像你们爸比一样，在悬崖边缘奋力拉你们一把的人呀。”】
妹妹奶声奶气地问：【“爸比不会拉我和尼酱吗？”】
【“大概不成。”】母亲温柔地笑着，【“你们爸比太没用，两只手才挽留住了我，没有空余的手拉你们了呀。”】
母亲说着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而神威在一旁只歪着头得出了一个结论。
【“所以这是爸比不回家的理由？”】
【“……不，完全是两回事哦。”】母亲依然笑着回答。
那一刻温柔的妈咪在神威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危险而可怕。
母亲又伸手过来摸神威的头，愣是把他脑袋上的呆毛抚平了也没撒手。
【“我更担心你，神威。”】
母亲如是说。
【“万一你们将来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你会比神乐更危险。”】
【“欧尼酱会和妈咪一样吗？”】
听到母亲这么说的妹妹扑过来攥住他的袖子泪眼汪汪，一抬头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啊啊啊——不要，神乐不要尼酱也痛苦，妈咪……妈咪……！”】
神威只好连忙把妹妹抱进怀里好生安慰，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不会的，神乐，我不会的。妈咪也会好起来的。”】
【“呜……真的？”】
【“哥哥会让妈咪好起来的，哥哥会比爸比更强，保护你和妈咪。”】
【“那、约好了阿鲁！”】
【“嗯，哥哥和你约好了。”】
……
然而那时与妹妹勾着小指约定的温柔男孩随着成长消失了，被约定的双方忘在脑后的承诺只能算达成了一半。
【会让妈咪好起来】——达成的一半。
【不会和妈咪一样】——未达成的另一半。
神威不幸走到了母亲最担心的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樱花王国（四）
，还差 